与我们一起偷渡的有十多个人,有男有女,除了郑建军之外,年龄都没有超过30以上的。这些人偷渡是为了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还是那句话,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各有各的苦衷。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又有谁愿意冒着危险,花上不少的钱来偷渡?
我们这十多个人全都被蛇头的手下赶进了渔船的舱底,等舱板一盖上,不大的空间立刻变得漆黑一片,而且,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一下子挤了十多个人,空气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我敢打赌,这个船舱里的卫生,那些只顾着靠偷渡人口挣钱的家伙绝对没有收拾过。好在从深圳到香港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如果不出什么差错,顶多两个小时就能过去,现在,就忍一忍吧。再说了,以前执行任务时,比这更差的环境都呆过,现在这个,倒也算不上什么。
“轰轰”的马达声突然响起,因为是在舱底,所以,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然后,我感到船身轻轻地震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有规律的起伏。虽然看不到船头破开海水前进的样子,但我知道,这艘载着偷渡客的渔船已经开始了它的航行,它将把我带去那个被称为“东方之珠”的半岛。
船舱里没有人说话,除了刺耳的马达声外,便只剩下人们粗重浑浊的喘息。我不禁在想,这些人,这会儿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是对未来的期待?还是茫然的忐忑?
突然,一阵低低的抽泣从我左边传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女的,然后,是一个男人低声的安慰。
“我们还能回来吗?”这是那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无助和迷茫。然后是又是那个男人轻声的安慰,“别哭,别哭,我们一定能回来的,等事情过了,我们就回来……”
“我们还能回来吗?”这短短的一句话,竟在我的心底掀起了轩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虽然心里不时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我的所背负的任务,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妥,我也曾寻找过这不妥的原因,可是,不管我怎样努力地去思索,也给不出答案。然而,就是刚才这一句话,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令我不安的源头,原来,我的心里一直在担心,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够回来。我还能回来吗?就算能回来,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还有我当初的心情,还能回来吗?
渔船仍在航行,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再过一小时,我就能站在香港的土地上呼吸了吧。只可惜,老天爷太喜欢和人类开玩笑了,尤其是对那些身处逆境的人,他从没改过自己落井下石的恶习。
偷渡船遇到了武警的巡逻艇,这是所有偷渡客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
头顶的舱盖被打开,还没来得及让舱内的人们抬头看看夜空中的星光,蛇头的手下们便开始催促我们爬上去。
这么快就到了?这是大多数人的疑问。可等爬上甲板,却发现四周仍是茫茫的大海,而一艘闪着警灯的快艇,正打着探照灯向这艘小渔船快速地靠近。
这一下,偷渡的人们都明白了过来,然后,他们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在偷渡的时候遇到巡逻的水警,那这些偷渡客的下场将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蛇头赶下海去。
郑建军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扭头,我看见了他脸上无可奈何的苦笑。接着,他对我比划了一个游泳的手势。这家伙,我不由苦笑,被蛇头逼着跳海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可这家伙的意思居然是游到对岸去,想不到老子的第一次偷渡,居然是这么的坎坷。
没有任何悬念,蛇头的手下开始逼着偷渡的人们跳海,哭声、怒骂立刻在不大的甲板上响成了一片。但是,这样的抗议在冷冰冰的刀片面前显得那样的无力。所有的人都被赶进了海中,我和郑建军自然也不会例外。
渔船开始飞快地往回逃跑,它知道武警的巡逻艇肯定得先救起这些落水的偷渡客,这就给它赢得了逃跑的时间。对于这些被它抛弃在海水中的人,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没有人强迫你偷渡,所以,碰到这种情况,你也只能哀叹自己的命苦,更不要奢望蛇头会对你突然发善心,因为,这是游戏规则。在蛇头的眼里,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他运送的货物而已。在货物和自己的命面前,他当然不会选择前者。
巡逻艇很快就靠了过来,瞅准时机,我和郑建军憋住一口气扎进了水里。我们得从巡逻艇下面游过去,趁它忙着救人的时候,赶紧离开这儿。
虽然已经是八月,可夜晚的海水还是很凉,这会大量地带走我体内的热量,好在剩下的路不算太长,以我的体力,应该能撑得住。
等我从水下露出头的时候,身后的巡逻艇已经开始打捞落水的偷渡客了。这些被救起的偷渡者将会被遣返,虽然他们的心里并不情愿,但是,总比丢了命要强。
身后的水面轻轻响了一声,然后,郑建军湿漉漉的脑袋钻了出来。到底年龄不饶人,在体力上,他没法和我这年轻人比。
“快走!”他轻轻地催促了一声,有些哆嗦,应该是被海水给冻的。
没有答话,我转回头快速地向前游去,我们得在巡逻艇开始搜索周围海面时逃离这片水域,不然,等着我们的,将不仅仅是遣返那样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