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不是以前的我应该有的反应,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
有一个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那就是林默。而我,也同样地了解他。
从新兵连开始,我们俩就一直相互默默地支持和鼓励着对方,虽然,
没有更多的话语,但那份骨子里的了解和情谊,早已融入了彼此的血
液,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生死兄弟。
所以,见到我这如傻子一样的反应,他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地
叹了口气。他突然抓住了我肩膀,狠狠地吼道,墨尘,你他妈的就不
能振作点儿!就不能振作点儿吗?
我还是没动,还是微笑着看他,可我的左手却狠狠地抓到了土里,
将那些枯黄的野草,揉碎在了我满是老茧的掌心里。
松开手,林默直直地瞪着我,似乎要用他几近喷火的目光穿透我
的灵魂。半晌,他才猛然扭过头去,一把抢过尤自抓在我右手的酒瓶,
拧开瓶盖,狠狠地往口里倒,直至被呛得不断咳嗽,才不得不停下来。
林默他生气了,我的兄弟他生气了。我知道他在气什么,可我还
是静静地看着他,就那么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望着他。我的
左手还死死地扣在泥土里,指尖因为过度的用力而生疼。我的脸上带
着微笑,可我的心里呢?它还能笑得出来吗?它还知道什么叫笑吗?
“文墨尘!”林默突然一字一顿地喊出我的名字。我扭过头去,
林默被酒精染得通红的脸整个儿落进了我的眼里。他不再理会我那令
他想揍人的表情,将那少了一小半液体的瓶子递到了我的面前,“喝
酒!”他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有些发红,仿佛里面就要喷出火来。
接过酒瓶,我仰着脖子将那辛辣的液体狠狠地朝嘴里倒了进去。
一股火热立即顺着口腔进入食道下滑至胃里,再由胃里反冲回大脑。
我又体会到了那种眩晕的感觉,似乎浑身的血液都被那酒精催发得沸
腾,不受控制地在我周身的血管里来回奔涌。然后,那眩晕又渐渐淡
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对周围的感知突然间变得迟钝和麻木,可脑子里
又偏偏无比的清楚。
这个镜头,与三年前是那么地相似。同样是在冬日的下午,同样
是在阳光洒照的山坡,两个战士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闷酒,没有人说
话,只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灌着,仿佛那根本就不是纯度56°
的酒精,而是包装精美的纯净水。
当那瓶“诗仙”见底时,我和林默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开始对着远方渐沉的夕阳扯着嗓子嚎叫。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
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有,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
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哟,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如果是这样,你不要
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哟,有我们血染的风采。也许我的眼睛,将不
再睁开,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也许我长眠,再不
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
国的土壤里哟,有我们付出的爱,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
的土壤里哟,有我们付出的爱……”
夕阳如火,将整个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如血如火的鲜红。林
默突然抓着我的肩膀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墨尘你看,
天堂也着火了呢?哈哈!天堂也着火了……
我也笑,与我亲爱的兄弟一起放声大笑,可我没有说话,我的心
里还在轻轻地唱着,唱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你是否理解
我沉默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