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和林默收到了前往某训练基地集训的通知。高连对我们说,他知道我们这一去很可能再也不回侦察连了。只要熬过那三个月的集训,我们便能进到那每一个侦察兵都向往的地方——军区T大队。而那以后,我们便不再叫侦察兵,而将换上另一个更加耀眼的名号——特种兵。高连说,虽然舍不得让你们走,可我知道,你们的成就不限于此,侦察连的舞台太小了,你们是雄鹰、是蛟龙,生就应该在高空中翱翔,在大海翻浪的。
高连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起来。很难想象,这个一向刚硬的汉子,这个当年在老山上没吃没喝,受了重伤都没掉过一滴泪的汉子,会为我俩而伤怀。
看到高连那难过的样子,我和林默那原本的兴奋立刻便没了,活像两株霜打了的茄子。高连不乐意了,他又劈头盖脸的给我们一顿骂。你们俩这像什么?我们侦察连啥时候有你们这样焉不拉叽的兵?都给我把头抬起来。小子你们知道吗?在侦察连的历史上,还从没有人能够进T大队的,以前有去参加集训的,但最终都没熬过那被称为“地狱之旅”的半年。你们这次绝不能再给侦察连丢脸了,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如**半路就回来,我打断你们的腿。
高连越说越激动,那高亢的骂声,让我俩不得不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最后,他挥挥手说,你们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师里派车来接你们。记住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和林默说,放心吧连长,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你的兵,都是侦察连的兵,都不会给丢咱们连的脸。
高连说,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哪来那么多腻腻歪歪的东西,快去快去,车一会就来了。
师里派了侦察科一个参谋来送我们。高连和连里的弟兄们将我俩送到了营门口,最后一次嘱咐我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和林默含着泪花儿,向高连、向全连的战友,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高连将我们撵上了车。那两大屁股北京2020将我们“突突突”地拉得离营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人,那熟悉的山,那记载着我们汗水与青春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2020吉普将我们拉进了城市。这是一年多来第一次离开那座大山。看到眼前繁华、喧嚣的都市,我的心里升起一丝茫然与不安。扭过头看看林默,他的眸子里居然透露着与我同样的茫然。
打量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些花花绿绿的靓丽时装让我觉得格外别扭。难道,这一年多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让我与外面的世界脱节了么?
我将我的疑问告诉林默,得到的却是他无奈的苦笑。“墨尘,也许我们真的与社会脱节了。”
带车的参谋听见了呵呵直笑,笑完了才回过头对我们说:“你们两个小子,哪来那么多感慨。在那大山窝子当兵的人,有几个没有这样的感觉?别说你们,连我都觉得自己落伍了啊!可是,谁叫咱是军人呢?谁叫咱穿着这身军装呢?作为一个军人,就必须得有失去的觉悟。小子,你们要走的路可还长着呢!”
我和林默对视了一眼,没有答话。那个参谋说得没错,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得有一种觉悟,这觉悟的名字就叫失去。
在火车站附近的小饭馆里吃了两碗面条填肚子后,参谋领着我们进了候车厅,将两张硬座车票递到了我们手里。
“好小子们,加油啊!别丢了咱们师的脸!”参谋使劲地拍着我俩的肩膀。“我还得到军区去,就不送你们上车了,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路上千万别耽搁,否则过了报到时间,就会被算作弃权的。”
等我们点头保证后,参谋又狠狠地在我们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们两个身穿迷彩服,背着背包,拎着迷彩包的土里土气的士兵,就这样被他扔在了人潮汹涌的候车厅里,如同茫茫人海中的两座绿色孤岛。
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的身上透着一股“傻气”,导致周围的人不断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这种如同**般被人观赏的感觉,让我感到很不自在,而身旁站着的林默,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熬到上火车,我们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