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斛果然有城主的做派，一改第一次见到夜无城时的畏惧之意，热情从容地迎上来，语话轩昂。

“老夫眼拙，竟没看出二位是夫妻。”

哦莫哦莫？？？

“咳咳咳……”宁夭夭听罢，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苏斛见她涨红了脸，面红耳赤的样子，只当是小女子脸皮薄，拂了拂青色的胡须，露出一副过来人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不不，城主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宁夭夭大口喘过气后慌忙解释道。

她偷偷观察了下夜无城的表情，罔若未闻，岿然不动。

“倘若昀儿还在人世，现在也早就成家了吧。”苏斛遥遥望着远处的天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随后默默垂下了眼眸。

这百般慈爱的样子，想必定是位爱子心切的老父亲。

“苏城主……”宁夭夭想出言安慰，欲言又止。

苏斛抬手，握住了一片飘飞着的叶子，又任由它随风而逝，掩下心中的怅凉之意。

“神女远道而来，不如在老夫府上多住几日，隐雾城虽小，但民风淳朴，奇山异水甚多，也算得上风景如画，尤其是这秋色迷人之时最值得一游。”

“不知神女和夜公子意下如何？”苏斛满心诚意地又问了一遍。

“不必。”夜无城轻抿嘴角，一边淡淡吐字一边朝思绪飞远的宁夭夭斜视过去。

一道冷冽微凉的目光直射过来，令神游天际的宁夭夭陡然回过了神。

“城主，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此次前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此事很可能与明家有关，但具体的内容我现在不便多说。”

宁夭夭如实相告。

苏斛听了她的一席话，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柔和下来，爽快点头道：“既然神女不方便透露，老夫也不过多追问，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如此便多谢城主了。”

宁夭夭没想到苏斛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她还以为牵涉到明家，会让他心生顾虑。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宁夭夭释然一笑。

她还没有到辟谷的时期，还是需要进食。

虽然自己是个狐妖，不吃东西也能挨上几日，但她实在没理由拒绝苏城主的一片好意。

宁夭夭狼吞虎咽地吃饱喝足后，看到夜无城还像尊菩萨一样挺拔如松地坐着，偷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

哼。

等我辟谷了我也不吃。

装哔谁不会。

饭后，两人道别苏城主，临走之前，宁夭夭又转过头。

“城主，我们还想去一趟明府，可否让小五带路随行？”

上次从明府离开得过于仓促，她总觉得还有许多地方被遗漏了。

“当然可以。”苏斛急忙唤来小五，“你跟着神女走一趟吧，一定要保护好神女的安全。”

“城主放心。”小五拍拍胸脯答应下来，灵活地跳上马车。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微风动辄掀起车厢的床帘，轻柔拂面的同时，飘进来阵阵花香，让宁夭夭忍不住深深呼吸着芬芳。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大地的生机，蝴蝶微憩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日光恰到好处地倾泻在女子小巧挺直的鼻梁上，映得肌肤如玉璧般白玉无瑕。

美人如梦，朝思暮想。

这句话的确不假。

夜无城摸了摸鼻尖，狭长的眸子漾出些许笑意。

等宁夭夭的视线转过来时，原本带笑的眼神里又恢复了灰云鬼雾的翻涌。

马车经过一条狭窄颠簸的石子路，车轮子吱嘎吱嘎地响着。

对面坐着的男人岿然不动，而宁夭夭的身形则是被晃得东倒西歪。

她的视线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为了缓解尴尬，宁夭夭轻轻将车帘掀开一角，假装若无其事地跟小五搭话。

“小五，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家公子失踪前几日有什么反常之处吗？言语或者行为上可有不妥？”

小五仔细回忆了一番，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朗声道：“对了！公子有几日总询问明小姐那婢女霜滢的事。”

“霜滢？”宁夭夭又往车门口挪了挪，抬起一双灵动的乌眸。

“对，听别人说那婢女被明家买回来才数月有余，因为长相实在是吓人，一直被安排在后院干粗重活，我们跟她也就只有寥寥数面之缘。”小五用叙事的语气缓缓道来。

“长相吓人？难道是因为她的左脸有一条疤？”宁夭夭猛然想起那个逼真的梦境，试探性地问道。

“神女怎么知道！可是曾经见过她？”小五难以置信地作惊讶状。

宁夭夭深吸一口气，对上夜无城探究的眼神，含糊其词道：“没，没有，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夜无城显然没有被糊弄，他静静地用清冷的目光望向宁夭夭，仿佛在等着看她接下来如何自圆其说。

总不能说是做梦看见的吧？

宁夭夭故意避开夜无城质疑的视线，低低地垂下眼眸。

“有一次小五陪公子去了一趟明府，恰好撞见霜滢在被明小姐训斥，小五从来没有见过明小姐发这么大的火，隐约听到她们好像提到了什么弹琴之事。”

“我家公子本想上去劝和几句，可一见公子到了，霜滢便捂着面匆匆离去了。”小五歪着脑袋回忆道。

“后来明小姐说，是因为霜滢犯了错，差点儿把明小姐的琴摔断了才使她如此恼怒。”他思索后又补充道。

“有没有可能，这位婢女也通晓一些音律呢？”宁夭夭想到那位对待珍贵曲谱弃如敝履的明小姐，大胆猜测。

“神女说笑了，下等婢女都是老嬷嬷们低价买来的，几乎全是穷人家的女儿，一辈子都只能给人干活，是接触不到各种乐器的。”小五的眼神里流露出怜悯之意。

“其实小五本来也是苏府买来作下等仆人的，多亏了老爷见我打小伶俐，安排我当公子的书童，小五这才有幸能跟公子一起读书写字。”

“我家老爷和公子，都是何其善良之人啊……”他神情悲伤道。

“那霜滢现在身在何处你知道吗？”宁夭夭询问。

“明家出事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姑娘，小五猜测，多半是回乡投亲去了吧。”小五垂眸淡淡道。

片刻之后，便到了明府。

当雾退云消，白天的明府草木摇落，更添萧瑟凄凉之感。

“小五，你能不能找到霜滢的房间，带我过去瞧瞧？”宁夭夭环视一圈偌大的院落道。

“这……明家的后院小五也没有去过，明府颇大，容小五花时间好好找找。”小五为难地揉了揉头发。

“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无城微眯着细长的眼眸，朝肩上的冥火兽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