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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山兄,……”御猫凑近,小声道,“其实,天州县夜格黑来就打划在本县最好的醉三仙酒楼为您老接风洗尘,只是担心您老舟车劳顿……”御猫这么说,无非是想为夜格黑来的怠慢,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是为朱三,也是为自格。
“……”朱颗粒鼻子一哼,长舒口气。其实,从打夜格黑来到了天州城,虽然连着喝了两顿糊不烂,朱颗粒并没有怪罪朱三。一来,这么多年,特别是进了京城后,朱颗粒一直很怀念当年在山下村度过的那段日子。虽然他也自己在家熬过糊不烂,但压根不是当年那个味;二来,朱三便饭待他,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还是当年的那个生死兄弟。还有……,当然,朱颗粒也有一点点不舒心。尽管这一路上他谢绝了好多地方上官员的接风洗尘,但毕竟,自己也是从京城来的钦差,你朱三一个小小的天州县知县竟然连句官场上的客套话都没有,也太那个了。听御猫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脸上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居山兄,俺说的可都是……”御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五兄,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朱颗粒瞅瞅朱三,“这便饭吃不得呦。”
“钦差大老爷,都怪俺天州县招待不周,多有怠慢。”吴之也双手作揖,满脸陪笑,“其实,俺们知县老爷也就是,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望钦差大老爷赏脸,屈尊移步。”
“居山兄,天州县沐浴皇恩,感激涕零。您是钦差,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接风洗尘,无非也就是尽一下地主之情……”御猫又说。
“……”朱颗粒瞅瞅朱三,还是没吱声。
“行啊,老东西,拿架子是吧?”朱三直勾勾地瞅着朱颗粒,嘿嘿一笑,“钦差大老爷,俺天州县是穷,俺朱三是草鳖虱,是不待见那些趴在身上咯啧[注:1]人的虼蚤虱子什么的,”朱三说着手伸进领口里,使劲挠了几下后脖颈。又是嘿嘿一笑,“可俺不是二百五,不是傻子,上面来人接风洗尘,这可是规矩,俺天州县可不能坏了天朝的规矩,这便饭……”朱三双手一拱,连连作揖“钦差大老爷,本县有请了。”
“……”朱颗粒从京城出来,这一路,逢州过县,地方官员接风洗尘可以说就是家常便饭,官员们的各种说辞花样让他这个老秀才都瞠目结舌,大开眼界。不过,像朱三这么毫不做作的还是头一回……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大张嘴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臭小子,”朱颗粒哈哈大笑,揉揉肚子,“可惜啊,老东西老喽。胃不好,还是回去接着喝朱大人的糊不烂吧。”
“中。不愧是京城来的清官大老爷。不过……”朱三喘口气,指指几乎空荡荡的大街,“老东西,你瞅瞅,俺这天州城大街上,还有几个人,一街两行,门面铺子都上了门板,关门歇业,人都哪了?你晓得不?”手指东面,“钦差大老爷,瞧着没?人都在那呐。”
朱颗粒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太好。
那年,跟着朱元璋攻打大阳城,大军刚进了天州县地界的牛头关就遇到了埋伏。
守关的兵丁不开枪,也不打炮,只是从两侧的山上往下滚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像下雨似的。更糟糕的是:随着石头往下落的还有纷纷扬扬的白色的粉末。
那天刮的是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