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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石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从小到大这些年，尽管东门石也跟着师父下过山，来过几回县城，尽管也从书本上和现实生活中看到过一些不好和丑恶的现象；尽管……但更多的还是，在山上，干爹和师父百般呵护，师兄弟让着，还有慕容老爹也是对他……还有,……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刚刚下山就被人讹了。其实，头将刚到城南门，他就已经被人讹了一回，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罢了。眼瞅着地上破成好几半的陶罐，东门石只有连连摇头。

“咋？傻了吧？”伙计拍拍东门石的肩膀，嘿嘿一笑，“俺咋说来？这回让人讹住了吧？”瞅瞅中年人，“不过，你可别怨记俺们掌柜的，这年头……”

“行了，仨，咋说话呢？”中年人瞅瞅东门石，嘿嘿一笑，“后生，按说，国有国法，置买卖[注：1]的也有置买卖的规矩，这损坏了东西，照价赔偿也是天经地义，应当应分。俺也不算讹你，是吧？”

“是。掌柜的，东西是俺弄破的，俺赔，俺一准赔。”东门石连连点头。

“那，你还癔怔甚哩？赶紧拿银子走人，齁担搁了俺们置买卖。”伙计口气有些不耐烦。

“俺拿，俺这就拿。”东门石说着伸手就要上怀里掏银子。

“慢！”中年人用手中的拐杖拦住了东门石的手，哈哈大笑，“后生家，真是个实诚人啊。”瞅瞅门口破成好几片的陶罐，长叹口气，“唉，你呀，俺真是不知该说啥才中。”踌躇半晌，挥挥手中的拐杖，“算了，几个陶罐也值不了几个银子，后生家，你还是走吧。”

“掌柜的，这……”东门石楞了。本来他已经认了。陶罐是自己轧[注：2]破的，尽管觉得有点冤。

“咋？没听明白是咋？”伙计推搡着东门石，“俺们掌柜的说了，银子不用你赔了，你还不走等啥？”

“掌柜的，这可不中。”东门石很固执。这是他的过错……

“中了。后生家，”中年人拍拍东门石肩膀，“后生家，俺是个置买卖的，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但好坏人俺拎的清，俺不能让好人寒心。你有这份心，俺就知足了。再说，今是个好日子，你瞅瞅这一街两行有多红火，俺，俺……”中年人压低了声，“俺总不能抹黑不是。”

掌柜的已经把话说到这，东门石也不好再坚持，只有连连拱手作揖。

不过，东门石没走几步，又返了回来。

“你，你咋又回来了？”眼瞅着东门石去而复返，伙计显得有些慌神。

“后生家，去而复返，还有事吗？”中年人掸掸衣袖，手拄拐杖，淡淡一笑。

“掌柜的，俺，俺，……”东门石想起了一件事，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后生家，但说无妨。”中年人还是淡淡一笑。

“老伯，讨扰了。”东门石改了称呼，双手作拱，“老伯，俺想跟您打听个人？不知……”

“打听个人？”伙计哈哈大笑，“小子，你算是问对人啦，俺们掌柜的在天州县，这么跟你说吧，”伙计来了精神，瞅瞅中年人，一脸谄媚，“天州城东西南北四条街，俺们掌柜的门清。别说是打听个人，就是谁家宅子里有几只耗子……”

“仨，咋说话呢？又嘴欠不是。”中年人打断了伙计的话，“后生家，你可千万甭听他胡咯诌。不过，你问俺，倒真是问对人了。”中年人指指身后的铺子，苦笑，“俺这铺子置的是杂货买卖，货全，价也还算公平，所以，这天州城里的街坊邻居光顾的也多，自然认识的人也就多了……”

“老伯，俺看出来了，您真是个大好人。”东门石说的是心里话。虽然是将将认识，但他已经认定掌柜的是个大好人。

“后生家，你太抬举俺了。”中年人哈哈一笑，“这年头,置买卖的，和气生财，靠的不就是个人缘嘛。再说，多个人多条路，人活在世上谁没个不圪节的时候，谁又能不求人。”

“那是，那是。”东门石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