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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州县的父老乡亲们,这些年,大家伙过的还凑乎吧。”朱颗粒双手作拱,频频作揖,连连颌首在台上走了个来回,然后站定,再次整整衣冠,端正姿势,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声音哽咽地嗫嚅,“父老乡亲们,俺,俺回来了。”
谁也没想到堂堂朝廷的钦差大老爷众目睽睽之下竟会如此开场白。没有冠冕堂皇,咬文嚼字的官话官腔官调,也没有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官架子官威官风,倒像是一个远方归来的游子在向街坊邻居请安,打招呼。
台上台下一片静寂。
天州县虽然历史上就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很重要。历来就有欲得天下必先得天州之说。但是历朝历代,除了逃难或者犯了事的,一般官员都不愿意来天州县,即便是来也是象征性的到县衙露个面,点个卯,起来就走。所以在天州县一般平民百姓能够有机会见到的,也就是天州县的当地官员了。
本来,一下子台上来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朝廷官员,就惊呆了台下的草民百姓,钦差大老爷朱颗粒的举动,更让大伙瞠目结舌。
“是他。没错。”王秀才手捻胡须,喃喃自语。“果然是个高人啊。”
“王叔,你认识他?”东门石小声问。
“岂止认识。”王秀才长叹口气,“不过,时过境迁,钦差大老爷怕是记不得当年之事喽。”苦笑着摇摇头。
“当年啥事?”东门石又问。
“忘了好,忘了好。祸兮福兮……”王秀才喃喃自语。嘴上念叨的是忘了好,其实,当年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那天,王秀才在北城内城门里头角落里摆好摊子,城门也打开了。
本来天州县城门天一亮就该打开,可外面兵荒马乱的,世道不太平,守城门的衙役直到辰时才把城门打开。据说是知县老爷的命令。
城门一打开,城外的人潮水般涌了进来。几乎都是逃难的。
“测字,占卜,问路……”王秀才扯着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喊着。
王秀才的祖上本来也是天州城里的大户人家。不过,到了蒙古人得了天下,家道便败落了,好在老爹强撑着让王秀才上了几年私塾,起先,王秀才也想进官府谋个差事,可是作为三等人,在连连碰壁后,王秀才为了养家糊口,只好在县衙门口摆了个小摊,帮打官司的写个状子还有书信什么的。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个算卦的高人,也是王秀才心灵脑子活,再加上高人指点,几年下来,竟在十字街口租了门面,成了天州城远近闻名的算卦先生,甚至有人称他王半仙。
“测未来吉凶,占命运趋势,问……”王秀才一边吆喝一边来回瞅价着进城的逃难人。
其实,王秀才算卦占卜也就是个二把刀,只是运气不错,常常遇到高人点化。
今一大早,王秀才把卦摊摆到城门口,就是受了高人的指点。
大前天傍晚,王秀才正在自家铺子前上门板,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人找上了门,说是给他揽了个活,神神叨叨交代一番后,临走时还撂下一锭银子。
眼瞅着天上掉馅饼,王秀才自然满口答应。不过,他虽然就是干这个的,但陌生人说的神乎其神,他都觉得有点玄乎。
但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王秀才今还是准时来了。
终于,又涌进来一伙人。大约莫有百把十人,前后两摊各有十来人。中间的人数最多。这伙人穿着打扮与众不同。破破烂烂且不说,眼瞅着地里的麦子都要绣穗了,不少人还捂着大棉袄,即便是穿单衣的也是长的长,短的短,显得很不合身;身上背的手里拎的不是铺盖卷等杂物什,而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短不一的东西;还有,这伙人面容憔悴,神情紧张,互相搀扶着走路摇摇晃晃;还有……反正不像一般的逃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