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旭神思呆滞，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越发感到了不对劲。朱克融如此骄横之人，从出了密道后居然不发一声，他武功不错，但即便深陷险境，也不出手一招，反而一直神色慌张，不似平常。这时，经如英这般一说，谢旭心下疑虑顿起。细细琢磨来，也许真的没有骗自己。

如英又道：“趁着拂晓前后出发，也是为了借着昏暗的夜色，让你们一时看不清端倪。”

谢旭此刻恍然大悟，无奈的苦笑道：“为了逃走，他连孙孝哲和穆同提都可以做了陪葬。”

“只要朱将军可以顺利逃脱，牺牲再多都值得。况且，若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你们确信无疑。”如英将一切都言说的轻描淡写。

谢旭摇了摇头，一副“真有你的”的表情，问道：“幽州的那场苦肉戏是你演的了，你一直是朱克融的人？”

如英坦然道：“我本是契丹人，这没有骗你。在很小的时候，部落内乱。我与弟弟在战火中被朱洄所虏获。从此虽寄人篱下，但好歹可以苟延性命。朱家在幽州势大，将我和弟弟从小培养为细作爪牙。后来，借着卢龙出击契丹的战事，假意将我放入俘虏内，分到了刘总府中，明面上做奴婢，实际上暗中刺探刘总府内的消息。”

谢旭冷笑道：“为何后来又找上我了？”

“因为刘总倒了，那我继续待在刘府已经意义不大。而且刘总想将一帮亲信牙将带入长安的消息并非密不透风。”如英继续道。

“呵，我明白了，朱克融知道我是二殿下的近身侍卫统领，而自己即将来到长安，先留一个棋子在这里总有用处的。而且，他也摸透了我的性子，是不是。”谢旭面色冷峻道。

“对，所以才有了那场戏。尚岷出行蔡州的事也是我通风报信，不过因为许坦章的原因，青衣门早已知晓了此事。后面再如何，既与我无关，我也一无所知。”说罢，如英抬起了头，泪光闪烁。

“我现在只想知道，云翔是不是你杀的？他待你那么好。”谢旭咬牙切齿的问道。

如英的面色渐渐失控，蹲下身哭出了两行清泪。“我本来没想要杀他，他猜出了我的身份，非要拉着我去见你！我没有办法！我被逼无奈！”

谢旭眼眶泛红，大声道：“有谁逼你？不过是你自己找理由罢了！”

“我弟弟在他们手上，我活到现在，为的只有他了！朱克融把他安置到卢龙军中，倘若我坏了他的计划或者不听指令，他就会拿我弟弟开刀！我如今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所以，许多事我不敢不从......”如英边说边痛哭流涕，哽咽不已。

谢旭撇开脸，他此刻亦是悲戚难言。他踌躇半晌，不知该说什么，他真想一剑杀了她，可怎么都动不了手！他恨啊，他无奈啊。胸中的波涛久久无法停歇，到最后闭上眼化为淡淡的一句：“朱克融到底怎么跑的？”

如英眼中露出些许讶异，她本就等着谢旭动手了，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可越是这般，如英的心里痛楚更加难以抹去。她坦白道：“当你们在密道口见到朱克融的时候，真正的他已经出了城外。具体怎么逃出去的，我也并不清楚，但一定是另走小路，通过城北的溪流，溪流底下暗通城外护城河。我也是偶然间听云翔说起才知道，朱克融便利用此关窍，由城北逃往城外。”

“怪不得穆同提一直把我往反方向引，原来是调虎离山。”谢旭痛吐一口气，恨恨道。

如英此刻缓缓说道：“谢大哥，现在朱克融也已逃走，我的任务完成了。别无留恋，只求您一件事。”

谢旭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初见时，谢旭只想将如英千刀万剐。但如今，他心中虽依旧愤恨异常，却已没有杀她的动力了。如果她选择自裁，对于此刻的谢旭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毕竟她是云翔放心不下的女人。便冷冷道：“说吧！”

如英目光中闪烁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在我死后，能将我与云翔合葬吗。我生时对不起他，死后愿予他为奴为婢。”她从容而言，竟感受不到半点悲戚。

谢旭转过身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云翔，对不起，希望你真的不要怪我。”

空气显出短暂的空旷，悠扬的风声吹动着树林，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煞是悦耳。风中带着水流和泥土的清新，瞬间能让人澄澈心神。“生不能携手同榻，死亦当结草同穴。”

一声钝器扎进肉里的刺耳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