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旭也累了。程武阳的死，尚岷的死，霍一铮的消失，都让他一次次受到打击。所谓知交半零落，大概如此了。宋州的事到如今算是失败了，忙活了快一年，回头再看终究是一场无用功。不仅如此，中间还平白搭上了许多人的性命。还有玄师弟的复仇之事到底未来如何，能否成功，不成功便成仁？成功了如何全身而退？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敢去设想。心里稍微思虑一些就心乱如麻，总会不经意的叹着气，感觉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四更天，空台阁，高层站着两人。

还是他，那个被罩袍遮的严严实实的人。另一个，是穆同提。

穆同提凭栏观望着长安城寂静的夜色，万家灯火此刻也寥寥无几了。

“这些天有什么动静吗？”他手指一直悄悄击打着漆木的栏杆，语气十分干脆。

罩袍人低着头缓缓道：“没有大变化，江王府还是每日在监视朱府。此外，谢旭似乎在打探青衣门右坛坛主萧子俨的下落，恐怕不是好事。”

穆同提笑道：“谢旭去找萧子俨？有趣。”他沉默了一小会，接着低声喃语：“不过似乎也不是坏事。”

“还有其他事吗？”

“将军，暂时没有了。”

穆同提忽回头：“谢旭手下那个姓毕的似乎上次就发现了你的行踪，是不是？”

罩袍人迟疑了一瞬后，缓缓回道：“应该只是偶然碰见，但他并没有看到我的样貌。”

穆同提冷笑了一声：“凡事小心为妙，别忘了上次的教训！我听说你还放走了他！哼，此事若令朱将军知晓，后果如何，你心里自知。该狠心的时候不要拖泥带水，乱了大局有你好受！放走的事情我暂时替你瞒下，一次做错就行，不能次次都错。姓毕的小子还是谢旭的左右手，少了他更容易成事。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不要总让我教你。懂了没有？！”

罩袍人沉默了，栏杆上敲击的声音随后也停下了。

穆同提翘起嘴尖，目光又飘到了远处：“罕跶鲁最近表现不错，朱将军打算长安事情了结后将他升为偏将，所以你可要弄清楚状况。”

罩袍人依旧无言，但已缓缓点了点头。

离去的路上，罩袍人提着灯笼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夜色漆黑，唯有空中残存着几点星光，但他轻车熟路，徐行徐观望着左右，生怕暴露了痕迹。

渐渐的前方似乎有个黑影挡住了去路，罩袍人望见后，急忙欲往回走。黑影却道：“谢宅不在那边。”那是个太熟悉的声音，平静而冷淡。虽不大，但字字清远。在寂静的夜里，罩袍人听得一清二楚，浑身一震！本想继续往后走，但心里有股力量在拉扯着他缓缓转过身。短暂的对峙后，两人先后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相隔不足一丈远......

对面看清了罩袍人的样貌，似乎并不出乎意料，但依然不愿面对眼前的现实。他有点干涩的苦笑了几声，苦笑渐渐化为了悲戚......

“为什么要这样？”这一句不似质问，更像心底不安的哀默。

罩袍人双手耸动，慢慢移到眼前，缓缓摘下罩袍的帽子，她双眼啄着泪花。

居然是如英。

对面叫毕云翔的男子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除去眼角不和谐的湿润，如英其实一脸平静，静的如同死水，她瞬间无比坦然。

“你是怎么发现的？半年多了，我觉得隐藏的够成功了。”她不愿意看着毕云翔，目光低垂。

毕云翔撇过头，讽刺的笑了笑，表情却十足的悲伤。

“如英，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能嗅到你身上的那一阵淡淡幽香，可能你都没有注意吧。最近我监视朱克融，曾经在他的府上闻到过同样的香味。后来才知道，这种香料名叫寒北幽阁，是雪松油搭配红簪花。长安并不流行，听说也只有河北的上流府邸才喜欢用。长安的坊市即便有得卖，想必你也买不起。那只有一个解释了，你去过朱府，恐怕还不止一次。可一个弱质女流为何能够频繁出入朱府，又有什么目的？也不难猜。”他自嘲的说着。

如英恍惚一笑：“就因为香味吗，我倒真没察觉出来。”

“当然还有，四天前在城北郊外，那一群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