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铮酒量甚好,此刻尚还清醒,却起身告退:“今晚多谢谢兄招待了,不过刘公子叮嘱长安不可久留,我虽暂时不回幽州,但天下这么大,正想到处走走。”
谢旭一脸酣红,听霍一铮如此说,酒倒醒了一些:“唉,我最近闲暇的很,霍兄好不容易过来,若无要紧的事,不如多留玩几天。长安无人与你相识,小心一些即可,倒不用这般谨慎。你不是要去寻那位剑客嘛,我之前正好得知他可能在扬州,便着师弟去了趟探个究竟,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
霍一铮明显来了兴趣,问道:“谢兄怎么知道他在扬州的?”
谢旭脑袋沉沉,胸中一阵翻涌,他闭上嘴安稳了会儿,随后缓缓开口:“此事说......说来话长,总之.......总之,霍兄暂留几日,差不多.......就有眉目了。额......不行,我得先休息......”说完,摇摇颤颤的就要出房门。
霍一铮忙上前扶住了他:“好吧,那再多留几日。”
谢旭笑道:“好......好,我马上安排家仆为霍兄准备房间。”接着,喊来家仆吩咐了此事,又叮嘱他去王府代为告假几天。
一夜宿醉,谢旭倒在房间就睡了起来,待醒来,日已偏西。一觉后精神抖擞,忽然想起了那封信。昨日来不及看,赶紧掏出来打开,程武阳的字迹他曾见过,确是无疑。
谢旭吾弟,幽州一别如今已然半载。虽不知你现在所处如何,但前月听闻二殿下册封江王,想来吾弟境遇亦不潦草。惭愧,我忝居兄长,如今却深陷囹圄,南冠楚囚,兴许不日即残生了却。今日手书此信,不为告别,实有他意,望吾弟周知。
其一,去岁你随使团前来幽州,在镇州外遇袭,几遭覆灭。当时未告知,只为避免卢龙军再与朝廷起嫌疑,导致边藩不宁,于大局有损,万勿怪我。我前后派人查清,偷袭者应为朱家私兵,朱家在卢龙势力盘根错节,多有联姻,暗中蓄养死士,势大难制。
其二,我前两月发现,自吴越有钱粮在暗中输往幽州,虽不知何时而起,但情况殊为可疑。我曾派人前去探查,但从来毫无音讯。他们停靠的渡口时常变换,送来的时间也不定,很难摸清规律。我曾向张公提过一次,可他却认为是私商购货,并不放心上。我本欲亲自去查,朱洄却收买了韦雍、张宗厚等张公帐下亲从,因此被百般阻挠,事竟不成,但此间云谲波诡,必有阴谋。
其三,张公自执掌卢龙以来,行为唐突,苛待军士,亦不晓事。卢龙上下对其失望,我若再一死,恐哗变在即,届时河朔之间必起风云。而朱家亦希望我枉死以为饵,暗中推波助澜,攘权夺利。近日听闻,朱克融已经按奈不住,欲逃离长安,跑回幽州为大事做准备。此人阴险狡诈,你必须留心,万不能纵恶蛟入海!
我死则死矣,想来绝路不远。但此二三事,必须让庙堂知晓。可惜我在长安除你之外并无熟识,你既在江王府下,告知于你,我心亦安。若能板荡叛逆,使忠义长存,死有何惧!
谢旭阅完,双目红红。他将信纸整齐叠好,深吸了口气看着窗外,无数的思绪飞入脑海。太阳躲进了乌云,天色骤变,一场大雨瞬息即至了。不多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天仿佛在倾诉了个够......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下。谢旭整理好装容,去找霍一铮。霍一铮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他醉的不深,起来的也很早。听到人声立马睁开眼,见是谢旭,取笑道:“谢兄喝高了啊,这时辰才醒。”
谢旭笑着摆手:“刚才雨势大就没有过来了。现在雨停了,正好你我出去散散步,解一解一夜的酒气。”
霍一铮知他有话要说,一个起跳下了床。
“好,走走。”
谢宅的院子并不大,二人顺着花园,绕着小道缓缓而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谢旭呼了一口气,淡淡道:“信我看了。”
霍一铮微微点着头,抬首望着远方青铁色的暗淡天际:“程司马是不是有所嘱托。”
“霍兄猜到了?”
“嗯,不难猜。幽州的境况我明白几分,也从刘公子嘴里知道了一些。以程司马的处境不会平白无故给你写信,还不远千里送来,必然是有要紧事相托。”
“没错,程公显然有了明知必死的信念。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心里实在堵的很。”谢旭话语里透着深深的哀伤和无力。
霍一铮停下拍着他的肩膀,面色肃然:“大丈夫何必作妇人态,程司马的境遇是摆脱不了的,你再垂头丧气也于事无补。不管路有多难走,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谢兄若有难处,可告知在下,但凡用得上,我必助你一力。”
谢旭收起颓态,苦笑一声:“让霍兄见笑了。”
“对了,你昨日说起那位剑客之事,可是有什么眉目?”霍一铮忽然想起了这件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事。
谢旭背负着双手,点点头:“他叫万俟旸。”他一边说着,一边斟酌着哪些不该说。
“万俟旸......”霍一铮喃喃自语着。
“他是先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在先帝驾崩后不知所踪,前些天才查到现在扬州。”
“可他为什么会去幽州找刘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