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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灭门

元和十五年初秋,兖州城,夜,大雨。

夜色沉郁,乌云遮蔽,树林里一阵阵仓促的蹄声,踏着湿厚的枫叶,发出脆闷的响动。灰衣少年手挥马鞭,头戴箬帽,身背长刀,脚下的马刺不停的撞击着马腹,目色里焦虑中带着坚毅,雨水沿着帽边不断往里滴淌,顺着眼脸流下去,咋一看,如同两行清泪。胯下的那匹棕身白骥的骏马似也知事非寻常,四蹄前后翻动,在急雨里疯狂的往前奔去。

林木渐稀,夜色更浓,也是同样躁动的马蹄声从前方源源不绝的传来,少年不觉警惕了起来。少顷的功夫,一家仆装扮的汉子已乘马迎头而至。

少年怔了怔,赶忙勒住了缰绳,一双如鹰鵟般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家仆,喊道:“来人是谁?!”

那汉子慌忙翻下马,作揖道:“是我啊,少爷,我是张金啊!您恐怕还不认识小的,小的是前年才新入府的。”

“张金?家里怎么添了位家仆。”少年疑惑着,上下打量着他。“这样的,前年小的家遇蝗灾,粮少歉收,可怜我的妻儿熬不住那阵饥荒,都先后去了,小人幸得残命,蒙大夫人菩萨心肠,留待府上打杂侍奉,得几顿温饱。少爷您已三年未曾回府,自然不识得小人。”那汉子一边说一边不时抬头擦着雨水。

少年听罢哼道:“原是自家人,差点弄出了误会。不知府内现在情况如何,你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少爷,是老爷差我告诉你,府内杂事已去,让你不用担心,你象山学艺殊为不易,莫要因小事急坏了身子,待我口信传到,就速回去吧,待年关到时,再回府相聚。”

少年听罢,目光闪烁,俊然的面庞隐隐透着一阵青红,过了半晌缓缓道:“既是大人特地嘱咐,那我这就返回象山去吧。只是这眼看已快到了兖州城,不去望一眼倒好生可惜。对了,不知道我前年离府后,大夫人为我养的那只金毛松狮狗现在还好吗?”

张金愣了愣,忙说:“少爷尽管宽心,那松狮狗虽说牙口不利索了,但有大夫人和下人们上了心的照料,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少年摆出一副释然的样子,突然冷冷道:“是这样吗,可是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养过什么狗呢。”

话音未落,少年右手成爪,箭一般的向那汉子左肩抓去,使的正是小擒拿手的功夫,原想出其不意,一击得手,谁知那汉子却也机警,少年甫一出手,他已如一条活鱼般侧身躲过,同时右边袖口飞出一条银色长鞭直往少年面门击去。

少年身如垂柳,仰头避开,左手抄开长鞭,双足蕴劲,瞬时往后移了丈余远,喝道:“你到底是谁,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敢跑来诓骗我!”

那汉子见行迹已落,倒也不拘束了,收起长鞭,哈哈笑道:“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识破了本大爷就能逃得了性命,今天这树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哼!我再问一句,你到底有何目的?”少年怒目而视。

“想知道吗?那下去问你老子吧。”长鞭又起,扬起一阵水珠,荡出了朵朵雨花,犹如一堆暗器,向少年飞去。

少年屹然不动,眼色死死凝注前方,待雨珠将至之时,双目精芒忽闪,“蹭”的一声,只见一道银光似迸射而出,右手已拔出背上长刀,只见瞬时冷光四溢,竟是一柄宽背薄刃的苍龙刀,长近两尺,刀身浓如秋月,刃口淡如寒水。少年凭空跃起,大喝一声,一招“横锁长江”,打落水珠,刀气破风而出,如闻虎啸龙吟,携雨带风。刀气还未至,张金只感双眼灼痛,两胸齐鼓,身腔内阵阵翻滚,不禁大惊:这少年不过弱冠年纪,稚气方脱,怎的内力如此浑厚,倒似有了半甲子的修为。忙擎起银鞭,也使足气力挥去,只听得长鞭斫断之声悚然而起,刀气竟仍未衰。张金心下大骇,连使两个燕子翻身,一声惨叫,刀光闪过,卸下一条右臂。他忍住剧痛,左手捂住伤口,转瞬间想窜进林木深处。少年哪肯放过,右脚踏起地上碎石,一脚往张金身后击去,正中脑门。张金闷哼一声,立时停住,身子晃了一晃,倒在了雨水里。

少年知家中想必已出了事,还是件大事。他不敢用力去想,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仿佛“挣扎”着要跳出来一般,眼睛都有些隐隐的酸楚。地上残留着一条断臂,猩红的鲜血被雨水打的浑浊不堪,冰冷而痛苦。

深秋的清晨寒气逼人,伴着已经淅沥沥的小雨,压抑的令人难以释怀,兖州城孤寂而清冷,远远望去,就像一阙荒凉的废都,毫无生机,在少年的眼里已经看不出丝毫往日的熟悉。

城门还未开,少年只好把马拴在了城外的古槐树上,它在喘着粗气,似是疲惫不已,少年爱惜的抚摸了一下它戎白色的额头,然后返身离开。

城墙不过两丈高,少年看起来像是轻车熟路,找着一处残破的久未修缮的墙面,先是施展身法跃起丈余高,然后一只右脚轻点墙上凸起的一块巨砖,借势再起,如此几番,直上墙头。

夜色虽将褪,但内城看起来仍是漆黑一片,少年一路往家赶去,渐渐闻到了一阵焦糊的木炭味,气味越来越浓重......

谭家近在眼前,却宅门大开,门外徘徊着两个衙吏,隐约可以见到里面一片狼藉,少年瞪起的双目布满血丝,如同有一双手在紧紧的扼住他的喉咙,他的神情变得扭曲、痛苦,立马如阵风一般奔了过去。

见有人猛扑而来,两个衙吏赶忙挡在门前,手按刀柄,大喊:“官府违禁重地,大胆狂徒竟敢硬闯吗?”话音未落,少年已如同一头野兽般奔至眼前,两人刀还未拔出,脸上已各自吃了一记重拳,双双昏倒在地。

宅院里面惨淡一片,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怵然在目,门柱和桌几上的钝痕清晰可见,院落走道上的血迹已变成一滩滩青褐的疤痕,尸体已经被全部移走了。这一幕幕情景深深的灼痛了少年的心,仿佛正被烈火来回的煎烤着。这灭门一家是去年刚刚请退的兖州刺史谭奕,这少年正是谭奕的独子谭玄,自幼被送到象山学艺,鲜少归家,这次得以躲过此劫。

天色微亮,雨势渐稀,远处水雾朦胧。

谭玄飞身而上,倚在门外的老槐树上。时值入秋,槐树枝繁叶茂,把他的身影隐隐埋没在层层枝叶内。

望到远处五个衙吏正匆匆赶来,门外响起了骚动声,短暂的寂静后,其中两个抽刀跃入,左右查看无异后,忙招手示意,其余几个纷纷持刀跳了进来,往四边庭院散去。为首的衙吏满面络腮站在院中,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往四周扫了一遍。谭玄潜伏在槐树内,不发出一丝声响,一双血红的眸子却透过重重枝叶的缝隙死死的盯着他。

不一会儿,四个官差又返回到院中,各自与络腮大汉耳语一番,纷纷摇头,显是毫无发现。

络腮大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周遭打量了一番,思索几瞬后高声道:“这却也怪了,片刻功夫不到,这歹人倒跑去了哪里。”只听得其声似洪钟,谭玄吃了一惊,他深谙内功心法,知道此种声势绝非普通衙吏能做到的,这个络腮大汉恐怕身份并不那么简单。不等他细想,那络腮大汉又泱泱叫道:“观察使昨天千万嘱咐让我等前来守护现场,以便查捕嫌犯,说这嫌犯必会回来,想不到还真杀了回马枪,观察使真是妙见。想必那人是有要紧的东西落下了,你们再随我进去搜搜,免的失了要紧。”言罢几个迈步进去了内室。

等院落空无一人后,谭玄暗忖这络腮大汉的话明是对着他说的,难道自己行迹败露了?那个观察使,名为窦迟,是他的父执,这他是知道的,但络腮大汉说话来去不搭,显是故意为之,可不论如何,此人身怀绝技,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衙吏。思来想去,谭玄一咬牙,想道还是先去找窦迟,他是父亲好友,说不定知道些内情。想罢,忍住满腔仇愤,直往窦府赶去。

天大亮,谭玄在窦府里左折右拐,他幼时也曾随父亲来过一次,那时正是窦迟四十大寿,此间恍惚十余年过去了,虽早已风过云换,这座府邸却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

两个下人端着洗漱盆皿往走廊深处走去,盆皿鎏着银饰祥云图案,与盆身浑然一处,一看便知绝非俗品,想必是给窦迟早起准备的。机会难得,谭玄藏起身形,施展轻功偷偷缀在身后,不一会儿,两人穿过后园来到窦大人房间外,一人轻声道:“老爷,该早起漱洗了。”

里面“咳咳咳”的传出一串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你们先下去,我今早身体微恙,多休息会儿,不传话就不要过来了。”说完又咳嗽了两声,两下人对看了一眼,另一人道:“需要小的去请郎中吗?”

“啰嗦!我自有分寸!快滚!”两个下人顿时吓得脸面青白,忙不迭的往回走去。

谭玄心中一片疑惑,刚才的咳嗽声太过故作,习武半习医,谭玄自幼随慧清真人练武学医,听得出咳嗽声绝非出自肺腑,而且他隐隐觉得屋内绝不止窦迟一人,越想越奇,个中定有蹊跷,也许就与家门被灭有关,想及于此,心里一阵火烧。象山派的轻功“踏云梯”名扬江湖,谭玄一个“挂帆扬西”,双足轻点门柱徐徐而上,如罗袜沾波,悄无声息,直到屋檐,附耳听声,只闻得屋内果然多出了一个声音。

“王公公特让小人来给您道喜,恭贺窦公荣升节度使了,到时他必定亲自前来相贺。”这声音十分陌生。

“公公真是多礼,老朽的这笔功劳至少有一半要划给他啊。不过事情此时还未了结,不宜过分张扬了。”这是窦迟的声音无疑。

“窦公说的可是那谭家的遗孽?”谭玄的头“嗡”的一下,他预感到了一丝不安,绝对有个天大的阴谋,他按下焦躁的心弦耐心的听下去。

只听那人续道:“事先窦公伪造了谭奕的书信诱他自投罗网,王坛主已在半路派了一名青衣门高手,只要这乳臭小子途径此地,必死无疑。窦公倒不必为此事慌张了,想必正午之前就有佳音传来,哈哈哈。”

谭玄额头青筋暴起,目眦绽裂,恨不得立刻跳下屋檐将两人千刀万剐,但此时家变之事深浅不知,只有再听下去,究根追底。

窦迟想了会道:“那小子在象山也学艺多年,据说功夫不错,还是小心为上,要不要再加派些人手过去,以应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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