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块槐树零散错落生长的林地,其间长满了蒿叶、艾草和刺荆。地势东高西低,北窄南宽,状似葫芦,其地土质沙化,松软,暗伏玄机。
已暴露身形的卡曼莎与其部下名川千美,位于林地东南向,距我和项阳约四十余米的距离。此刻,俩人只顾用MP40不停地哒哒哒,压制黑娃二敢,卡曼莎想的是瞅空,将受伤的西井加代抢回施救。
但是,这距离,这情势,已不容她掌控。大大的中国,小小的日本,宽阔的华北冀中平原,三名小小的“岚”字特歼队员,就像大片起伏青纱绿海里的三滴水。现在,只剩俩滴了……
于是,八十年代的兵,六十年代开始沿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二版训练大纲,第四章,二百二十二页,第一节,班组进攻战术,开始在四十年代的冀中敌后抗战战场上施展开来。
无需号令,我和项阳即行按照大纲所教,所训,前后间隔六米,利用地形地物,梯次跃进接敌。
卡曼莎见状,吩咐一声,调转枪口,与名川千美分头压制两路进袭。
低姿匍匐,子弹掠顶飞过,直打得草断叶飞,钻土进树的咻叫不停,我想敌方手里的冲锋枪这刻一定枪管发红,滚烫。
忽的,暂歇,那是敌手更换弹匣。如我所想,卡曼莎悬腰系挂的两个弹匣袋,还剩四个满匣,一百二十发,九毫米帕拉贝鲁姆冲锋枪弹。退空装实,拽右侧拉机柄顶弹上膛,又去一。
本是满装八个弹匣,另枪上一个,共九。只一会,一百五十发就哒哒出去了。喂!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距离在拉近,眼中,一道隆起的土坎约半人高,曲身跃进接敌,一般在前方遮蔽物与人体同高或略低于人体的情况下采用,动作要领是,上体前倾,两腿微曲,两眼目视敌方,右手持枪,大步或快步跃进。
该卡曼莎懵圈了,这哪里是娃娃兵?兵娃娃?分明是受过极严格军事训练的野战正规军!
他们的班组进攻战术有板有眼,技能娴熟自如。以她掌握的情报,冀中八路军就算是主力部队,训练水平也达不到这般标准。
“越过这土坎……”卡曼莎蹙紧了两道细眉,白牙咬住了下唇。“呼叫增援!”对名川千美的施令声,少有的严厉。
刚侧身滚过土坎,接连两枚德制M39手榴弹接踵而至,头回见,在空中溜溜圈转,发火后带着嘘声的小土豆,我眼神里充满稀奇的同时贴地向右滚动,以避弹体破片杀伤。
可能是抛掷时着急忙慌,也可能是手臂扬度大了,总而言之,那俩小土豆飘然,先后,落向了槐树,将将触及树干,爆响。
顿时,是枝叶落,花瓣雨。日后才知,德国人造的掌中宝,都不是预制破片,全靠爆炸冲击波伤人。况且,这小土豆仅装药112克,只是薄金属皮冲压成的弹体,没有任何强制破片产生的手段。防御战斗时,这威力?也只能呵呵了。
趁着小土豆掀来的花叶,我按作训大纲所示,动作标准的迅速卧姿出枪,据枪,56—1的钢制折叠枪托,舒爽地抵实肩窝,那感觉,自当兵后就没有过。
要是那,我曾咬牙切齿,并奚称其“农村二哥”的班长见我变化如此翻天覆地,判若两人,亦会欣慰有加吧?
脸贴枪托,五月天,感受不到枪托的冷意。我想,在我的来时,也只有北方部队能体会到冬天操此枪贴腮的销魂冻人。
而我所服役的南方部队,就分雨、旱两说了,雨季它出溜打滑,旱季,只恨当初后羿咋不把十个太阳都射落,贴腮枪托,那就是铁板鱿鱼,我还是甚喜欢木质枪托。
眼下,56—1的钢制折叠枪托,贴腮只有温热暖意阵阵传心,想家的感觉。X的,打仗呢!想啥呢!?
“铃兰花,铃兰花,芙蕾雅呼叫,遭遇敌火强袭,一名队员重伤,请驰援,方位……”
名川千美手持德制Feldfu.A1型?短波无线电送授话器,正急促呼叫,而我的56—1,标尺,缺口,准星正三点一线,其准星宽度透过草叶虚影,恰恰遮满她耳机下正随着身体起伏,时隐时露的脖颈。
我正瞄着,距离二十余米,我没有把握一击必中,虚影和敌人身着的伪装加之她的晃动,实实难瞄。
扣压扳机的手指一次次加力,又一次次松开,调整呼吸,两肩自然下沉,放松,左手掌不要刻意使力抓持枪支下护木,团掌稍微用力握住它即可。
脑扣的GK80钢盔活像口蒸锅,熏闷出的汗雨豆子,从额头滑落面颊,**似蚁爬,甭管它,只要稳端住枪,稳住,稳住。
有首歌咋唱来着,“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记不清歌名和演唱者是谁了,但我,记住了项阳从另一端投出的67木柄弹。
人民军队的传家宝,可不是鬼畜小土豆,卡曼莎是眼睁睁看着它飞出欢乐的歌,而落于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