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拼活赶到攻击发起位置马HEI,还不及喘匀气息,攻击发起的三颗红色信号弹就毫无征兆地相互簇拥着蹿上了阴暗发白的天空,此时,我仍没忘记低头看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表上的时针与分针正指向晨5时56分……、
这表是当兵临走出门前奶奶从她手腕上取下,亲手给我戴上的,我老觉得这块上海牌手表上总带着奶奶的身体余温,要说我此时、此刻,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奶奶了。
尚不容我敞开思念的情怀,我方的炮火准备就开始了。“瘪犊子玩意。”炮声一响,俺们三营长甘旭洪的心内顿时开了锅,天知道,他咬着牙根蹦出的这句东北地骂,是在骂越南鬼还是自己人?总之,跟着他一块“开锅沸腾”的当然还有三营一群拖沓、疲累之态尽是满脸、满身的官兵。
我没有“开锅”,只是眼瞅着一排排130火箭弹带着呜音拖着长长得黄白色尾焰与一众152加榴、122榴弹、130加农大口径火炮射出的弹丸狠砸在越军驻守的刀山诸阵地上。
刀山上先是炸起一片亮点,烟簇,紧接着亮点变成了火海,烟簇形成了烟雾,烟雾直冲云霄,但见遍绿丛中烟火升腾,土石弥天,弹如雨注,万炮齐轰下,我没想过这些炮弹是否够越鬼喝一壶的,只是喉结耸动半天干涸的口腔也没半点唾沫星子滋润,先是觉着渴,再来就是腹感饥饿了。往下,甘旭洪和营教导员浦正兴的嚷嚷声就灌进耳朵眼里。
“哈,军政主官在火烧眉毛的当下,竟然意见不统一了。”我到是很乐意听听。目下,首次参战的我,压制心中紧张感都与旁的兵不同,那年月,还没有奇葩、另类之类的词组,用云南兵们的云南话说,我就是一“怪角”。“怪角”自然是“怪”想着教导员能让营长当众挂不住面皮,
“老浦,不能再耗时间等待收拢部队,炮火延伸后就该发起冲击了,贻误战机,你我都真的是要军事法庭见了。”甘旭洪真急了。
“兵力不够,就是上去也无法达成战斗企图,逐次添油,损耗兵力的战法,不可取!”老政工浦正兴也懂战法,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战前,团党委给了我战场临机处置权!”这话立时掩住了浦正兴的嗓门,他朝甘旭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猛一挥手,言道:“你下决心吧。”
话说,自中国人民解放军三湾整编以来,就讲究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将党支部建在连上,这亦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队政治工作的核心,连有指导员、营有教导员、团、旅、师、军乃至军区有政委,人民军队忠于党,党指挥枪,这也是军中儿女必须谨记的真理,不可否认的说,军中党代表们确实忠实履行了自身职责,努力保持和巩固了革命军队的纯洁性、纪律性,这可是战斗力的源泉。
多年以后,我方明白浦教导员那时的心境,他一是想让负重劳夜奔波的官兵们获得一丝喘息,二想聚拢因迷路掉队的兵员,那可是三营一大半的战斗力啊!齐装满员后,再按战前制定的作战计划打,岂不取胜的把握更大。
虽说,浦正兴想法没错,但炮声一响,营长的内心如一锅滚开的水,咕嘟、咕嘟、热气都冒开了花,他清楚,当下甘旭洪恨不得凑拢其耳边大吼一句:“没时间了呀,我的同志哥!”他更清楚营长揣着团党委的一票决议权有多大份量,那份量,可不是他能经受得住的。念想至此,老浦也只能服从。
“老浦,你留下收拢散落的部队,然后再发起攻击,我先带眼前的部队上去。”多年搭档共事,甘旭洪也不想让老浦在兵们跟前跌太大的份,他眼下的话语,无疑就是不容更改的死命令,时间也不允许他有稍许迟疑。
听着营座大人道出的话语,我赶忙仔细打量起现在而今眼目下的营本队,这一细瞧,乖乖不得了,现在的攻击发起位置上,只有,营部和八连二排、七连三排、,九连一排,其余均未跟上,这可要了人命……
按原作战计划我营受领的任务是左翼主攻营,从刀山东侧以9连沿57号高地向50号高地以及刀山主峰发起攻击,另,七连、八连沿56、54号高地向刀山主峰实施主要攻击。可是现在我所在的九连偏偏就我所在的一排到达了攻击发起位置。
“薛宁 薛宁”闻声一扭头,叫我的正是项阳,隔老远,我就看着他浑身吊吊挂挂的哪不得劲,于是便招手让他近前来。
“你究竟是骡子还是马?不嫌重啊!?”将至身前,我才发现项阳除了应携带的武器弹药外,凡是身上带子能插能挂的地方,他都系挂上了67式木柄手榴弹,最让我惊讶的是,他手上还提溜着一具73式火箭扫雷爆破器。天爷唉,俺咋没瞧出这干巴瘦的同年兵战友,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不关事,从小在山间地头里跑惯了,这些东西,还没得俩担苞谷重。”项阳脸上漾着憨厚的笑,他说得轻巧,我听得咂舌,粗瞧他周身披挂的武器装备外加手里拎着的玩意就有一百好几十斤重,这一夜林密沟深的山路,他是咋驮扛过来的?当真没有他口里的俩挑苞谷重吗?XX滴,这些四川耗子兵们,可是真XX的能吃苦哟!
我不知道项阳为啥带上如此多的弹药和装备?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临战前听信了,参加过79年2月对越自卫还击战某些老兵们的叨叨:“越鬼不好打哟。”
虽战前教育里有不怕越军的激励和鼓动,但与我一同于8X年X月入伍,数日子一年稍稍出头的新兵娃子们,说不怀揣紧张与七上八下纯属哄人的鬼话,加之某些上次反击战参战老兵们半真半假的战斗故事,此类杜撰上级战前发文虽是严令禁止,但某些军营坊间故事,还是让一些新兵心里发虚哦。
那时,尽管年龄只有16、7岁,但心性却早超出了该在的年岁,战争对于我来说,熟悉又陌生,银幕上的战火以及军中大院里童年和少时的战争戏闹,早将我的军龄定格在了娘胎里,也就是说从那时算起,待到我与一群小伙伴满地玩打仗撒欢时,更是一路高亢着将英雄如歌,战旗如画如此那般地传承了。
再待转瞬般地度过童少不知愁滋味之岁,体内荷尔蒙萌发的我已然不再是破土春芽,我成了雨后的笋节,“嘎巴”一下,就窜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事后,迫于父亲的强大压力,匆匆将一身军装穿就的我,对于眼跟前即将投身的战斗,我紧张有之,却没有害怕。
当弹幕、烟火尽摄进我的瞳孔,我真切感受到炮弹砸地的颤抖时,我没有了儿时的壮怀激越,只是嘴一撇,心下轻哼道:“越南人不过如此……”
可是,“越南人真的就是不过如此吗?”那时,我不知道,刀山战斗之惨烈与卓绝,单靠行行文字是不能尽述的,此战,让几多参战老兵深根骨髓,伴随其一生的不单单只有军人荣耀,更多的东西交付给了流逝的时光。
刀山,西高东低,山脉呈西南至东北走向,沿主峰向东南延伸一条较大的山脊,使整个地形形成后三角形,垂直高差达1100多米,坡度北陡南缓,平均坡度在40度左右,接近主峰处一般坡度60—70度,不易攀登,,山脊狭窄陡峻。
就在我感叹项阳如牛般背负武器弹药时,我不知道,有着“决胜团”“飞虎营”称号,装备着中、美、苏三国各式精良轻重火器的刀山守敌越军313师122团2营,早为我们备下了道道凌厉的火网。我还不知道,操射这些火网的越军与我死磕到底的顽强,我更不知道,那时能背扛多少弹药就是战场生存力强弱的表现。
另外,我不知道的还有,侵占刀山五年之久的越军,除了拥有精良武器装备,在防御工事的修筑上也可谓穷尽脑力与心力。但见刀山诸阵地上蛛网状堑壕环绕,大小掩体密布,前沿设有环形铁丝网、弧形防步兵壕和峭壁、再加之敷设不规则的宽面大纵深防步兵雷场,形成以地堡、坑道、铁丝网和各种工事相结合的坚固防御阵地。
各式火器以炮兵火力为骨干,形成曲直、远近、轻重、明暗、侧射、倒打相结合的火力网以及上中下三层交叉的密集火力配系,对我境内主要目标、道路、接近地段、穿插路线都准备了炮兵射击诸元。构成了能打、能藏、能生活、便于独立作战和长期坚守的野战支撑点式防御体系。“越鬼不好打哟。”并非老兵们半真半假逗弄新兵的玩笑。
又开始下雨了,雨丝极细、极密,打得我头顶和四周的树叶沙沙直响,“咔嚓”、“哗啦”身旁枪械的金属碰撞声,引得我不由地扭头一瞥,当下,我瞅见了甘老虎以极快的动作退换手中56—1式自动步枪上的弹匣,从胸前弹袋抽取实弹匣再到枪上退空装实拉栓上膛,也就是一瞬,这行云流水般的换弹一瞬,我还是头次遇见,那时还不懂潇洒与帅一说,只是暗自觉得这一手到战场上能救命。
“换实弹!抓紧都给我换上实弹!扔掉身上多余用不上的玩意,准备冲击!”甘老虎如雷的一嗓子吼完,我方炮火也开始延伸射击,而雨亦越下越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