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啪——
姜茗在陈夜伸手点上控制面板前，冲过去抱住了他的头，四条短爪紧贴在脸上，像一只八爪鱼一样。
陈夜刚刚调出控制面板，操作已经足够迅速，却没想到这只啵由反应超快。
陈夜眼前一黑，手指乱点，不知道点到了哪里，整个人因为这股冲力向后跌去。
他这一跌，跌进了黑暗。
……
陈夜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漂浮在湖里，水面清澈，能依稀看到湖底的卵石。陈夜站起身，不深，水位只到膝盖。
他一时没发现哪里违和，抬眼的瞬间便被头顶的光景吸引了。
天空中漂浮着一座城。
那个城的模型他知道，是摘星城——《摘星》游戏的最后一个星球，说它是星球也不是合适，它就是一个四处漂泊的城市，古老的城墙砖瓦堆砌起来的怪城。
陈夜往前走了一步。
湖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几缕发丝打在脸颊上，有些痒。
陈夜诧异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长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陈夜低头看向水面。在这种不真实的倒影里，看到了姜茗的脸。
他……变成了姜茗？
这也许是个幻境。
陈夜困惑地朝前走着，摘星城的项目还在建模阶段，公司美术组才画完摘星城的贴图，不可能有这么完整的模型飘在上空。
那么这里是哪里，就算是银河的投射也不会凭空造出不存在的东西。
摘星城好像在下落。从上面飞下来的火石带着火焰，砸在这片水域中。火石越来越多，像流星一样，飞逝而下。周围有很多晃动的人影，陈夜知道那些是玩家，有些人影被火石砸到，立刻就灰飞烟灭。
这一幕，像极了前几天策划们讨论出的游戏机制。
陈夜内心骇然，眼前的景象十分细致真实，就好像摘星城版本已经上线。
但现实是，离摘星城版本上线，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与他变成姜茗这副身躯相比，眼前的景象才更让人在意。
周围那些晃动的人影中，传来阵阵谩骂声。
陈夜凝神细听，起初听不真切，随着自己慢慢往前走，周遭的声音逐渐变大，陈夜也愈发听懂那些人影在说什么。
【动不动就抓着影哥炒作，爷累了，爷不想见在热搜看到你】
【游戏打得那么菜，还腆着脸来打比赛，这不是拉低战队胜率吗】
【白莲花味太浓了，窒息】
【长得好看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只觉得她好浪，私生活挺混乱吧】
【姜茗，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要再玩摘星了！滚出摘星！】
陈夜无法把这些言论与他认识的姜茗所联系起来，这些混沌的侮辱性言语中，陈夜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是姜茗经历过的吗，何时经历的，又是为什么跟现实相差这么大？
陈夜脚步一顿。
眼前有个黑色的人影，与其他晃动的人影格格不入，他一直站在那，等待着他。
陈夜下意识抽出佩剑。
这具身体毫无疑问是姜茗的，身上的装备和佩戴的轻剑却是游戏装备，在此时此刻，他更像个玩家。
他抽出剑的同时，对面那个人影也抽出剑，与他对峙。陈夜不由自主心跳加速，额头都是冷汗，但是他内心很平静，没有紧张，所以这具身体的反应不属于他自己。
他举起剑，对方也举起剑。
那一瞬间，能够预感到对方将会作出什么之前陈夜就已经作出反应，黑色人影挥起剑狠厉劈过来，陈夜侧身躲过，心如擂鼓。
明明他那样冷静，身体却紧张地要命。
此时陈夜终于明白，即使他已经操作着姜茗的身体，但是这具身体的反应仍然属于姜茗。
黑色人影对拼数回，陈夜只会感觉到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
为什么会恐惧。
明明这一切只是游戏。
却像是如果被他杀死，那么就真死了一样的紧张。
陈夜突然意识到什么，故意让自己脚步一慢，生生挨了对方一剑。撕心裂肺的感觉从穿透肩膀的那道伤口处传来，陈夜咬着嘴唇，震惊地看着黑影人慢慢显现的清晰面孔……
是姜茗。
陈夜倒在地上，对他来讲，这些幻境一切都很真实，痛觉很真实，呼吸的空气很真实，打斗中剑与剑剧烈撞击很真实，唯独对方这个人和自己……
……都过于扯淡了。
“姜茗”开口：“原来是你。”
这一开口，是冷冰冰的机器音。
陈夜无比熟悉这个声音，这个音色还是他父亲花了三个月时间调出来的。
于是陈夜抬头，脱口而出：“Galaxy，你想做什么。”
……
姜茗隐匿在黑暗中，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Galaxy，我已经没有几天了。”
“陈总，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
这是一句毫无感情的机器音。
“不，你是永生的，而我这种碳基生命体，终有一天会结束。”被唤为陈总的男人声音很沙哑，听上去年龄很大，不是姜茗所认识的陈总。
难不成，是陈夜的父亲？
姜茗竖起耳朵继续听。
就在刚刚，她睁眼便发现自己呆在这，那一瞬间她清楚意识到这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境，更像一种过去的闪回。
黄昏的暖调铺满整个房间，陈总站在巨大的箱型机械面前，背影单薄。
“我答应过你，”机械音声色冰凉，却透着柔和，“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快乐或忧愁，生或者死，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不离不弃。”
听到Galaxy念出结婚誓词，它对面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拂过机器的外壳，坚硬，冰凉，毫无生命力，却是他最熟悉的感觉。
他开口，低哑的声音像充满噪点的老照片，“银河，我也爱你。”
“可我是人类，我终究会面对死亡。”
银河：“我知道死亡的定义，可与你我有什么关系？我永远记得你，你也会一直陪伴我。”
陈父：“那是因为你不会死亡，银河，到最后我会让你删除与我有关的记忆。”
银河停顿数秒，它第一次回答陈总的话需要这么多的运算时间，它问：“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与陈总的分离吗？
永远？
姜茗听不到一台机器的内心活动，也感受不到，她只觉得银河在知道陈总说的这些话后，变得更加迟钝，基本上陈总说几句它才回答几句。陈总很耐心，交代完自己该交代的，就命令银河陷入沉睡状态。
银河睡了，姜茗也不自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