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同学打伤,又打碎印刷室灯泡,的确不是件小事,老师要找家长,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赔医药费、赔维修费都是最起码的,他心里都知道。
可现在谭俊没说同意明天去学校,娄煜恒也没脸再追问,毕竟住在这已经很麻烦谭俊了,人家不想多揽事也正常。
毕竟充当他的家长,不是谭俊的义务。
娄煜恒点了下头,“四爷,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他转身,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老师让明天几点去?”
娄煜恒愣了下,“上午十点。”
谭俊把碘伏药瓶塞进惹事的小王八蛋手里,“明早起来记得自己擦药,我十点就去学校。”
娄煜恒仰头看他,难得露出点孩子气,黑眼睛眨巴眨巴,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谢谢四爷。”
“四爷?”谭俊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又沉又硬,“都是你家长了,还叫四爷?”
娄煜恒黑眸忽闪下,舔舔唇,喊了声:“哥哥。”
谭俊叹一口气,娄煜恒出生时就没了娘,娄老爷忙于生计,很少去管教这兄弟俩,娄煜远还稍好些,毕竟夫人走时他年岁已大,只是苦了这个弟弟。
娄煜恒几乎是娄煜远一把拉扯大的,半大孩子带着小不点,管教什么的几乎不存在,小鬼头幼年时什么样,谭俊亲眼见识过。
四五岁的孩子,大夏天还穿着夹袄,坐在沙堆里一玩就是半天,娄煜远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才能将他带回家。
所以娄煜恒变成如今的性子,谭俊除了气他不懂分寸外,心底又生出一丝怜爱。
毕竟都是苦命的人。
“你哥就是不靠谱。”
谭俊莫名冒出这句,把娄煜恒说懵了,这人刚让自己叫他哥哥,怎么又说自己亲哥不靠谱?
什么意思?娄煜恒猜不透,站在屋门口,被夜风吹得浑身发热。
谭俊摆了下手,“行了,去睡吧。”
娄煜恒走后,谭俊立刻叫来程管家,“程叔,明天汤会长的邀约帮我推一下,小孩在学校把同学打了,我得去看看。”
“这个……”程管家面露难色,“今儿已经这么晚了,而且咱们几天前就和汤会长定好,突然说不去,不大好吧?”
谭俊脸上闪过丝疲惫,“他有事找我,几天应该还是能等得了,明儿一早你就先去告知汤会长一声,见面时间再约。”
程管家:“好的,四爷。”
第二天,谭俊很早就出门了,先去安排好洋货行的事,赶在九点五十分便来到宁昌中学。
燥热的风穿堂而过,“唦唦”翻动书页。
娄煜恒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生怕昨晚答应他来见老师的人今天会食言。
可一抬眼,他便看到有个人穿着白衬衫,立在梧桐树下,袖口依旧挽到手肘处,西裤紧裹住长腿,矜贵又清冷。
此时谭俊正背对教室,时不时低头看腕表,似乎有些没耐心,好在下课钟声适时响起,娄煜恒也忙起身向外冲了出去。
谭俊单手插兜,没有什么笑模样,立在那格外高冷,看来是昨晚的怒意还没全消,“你们老师办公室在哪?”
“这边。”娄煜恒领着谭俊,向办公楼走去。
谭俊跟在他身后,“你平时成绩怎么样?”
娄煜恒微侧过些头,“还行,上次考试年级第一。”
谭俊挑眉,年级第一挺出乎他意料,本以为小鬼头成绩撑死是中等偏上,没想到居然这么好。
一瞬间,他心里的烦闷减轻不少,两人绕到教学楼侧面,这里来往的人不多,他一把捏住娄煜恒肩膀,向后拉到自己身边。
燥热的风夹杂着潮热的温度吹到娄煜恒耳廓,带着点不正经的玩味,“宁昌国中二年级的状元郎,我觉得你不可能傻到因为比弹弓打折对方胳膊。”
那声音转而变成低沉地质问,“娄煜恒,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嗯?”
谭俊几乎半个身子压在娄煜恒肩上,对方身体的温度顷刻将他包裹,头顶大太阳又迎面烤着,心跳得似要锤破他胸膛。
娄煜恒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没忍住颤着嗓子叫了声:“俊哥哥……”
这一声夹杂着浓重的气喘,谭俊搭在他肩上的手一抖,立刻收了回去。
两人尴尬地僵持了三秒。
谭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垂眸时眼中尽是得意,“怎么样?撒谎被哥哥识破了吧?小状元,哥哥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打架?”
谭俊话里尽是识破诡计的成就感,但娄煜恒只觉口干舌燥,又纳闷自作聪明这位二十几岁是怎么长的?
刚他一颗心跳得险些从嗓子眼里蹿到他面前,到谭俊那却变成了撒谎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