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罕见的美人。
对上顾凭的目光,那少女长睫动了动,忽然向他走近了一步:“郎君可要更衣?”
更衣?
她的笑容浅浅,那意思却不容错辨。
还没等顾凭说话,那少女伸手柔柔地攀上了他的左臂,身子软若无骨地倚了上来。
她勾起顾凭的手腕,将它带到自己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腰肢上,软软地道:“郎君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实则从郎君踏入萧兰坊的第一步起,每一个郎君看见的人,都是你的。”
她轻若耳语地道:“我也是。”
“郎君想要么?想要多久都行,想怎么玩都可以。”
说着这么直白的话,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的纯洁,那双含水又含情的眸子,就那样盈盈欲滴地注视着顾凭。
顾凭道:“不必。”
说完,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远处,几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他们。
一个人低声道:“这人面对清娘,目光连动都不曾动一下。莫非他好的是男色?”
实际上,像清娘这样的姿色风情,虽说是很出众,但是对那些见惯了美色的大权贵来说,见到她不为所动也是正常。只是据这些人所查,顾凭不过是一个富商,并不是那些习惯了被绝色美人环绕的世家子弟。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向别的方向怀疑了。
一人道:“再换几个人去试试。这人风姿当世罕见,清娘逊他远矣,他看不上也是正常。”
“男女都派去一些。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要把此人网罗进我们手里!”
几人齐声低应道:“是!”
……
顾凭走进了阁楼。
刚一进去,他的眼角就跳了跳。
实在是,这房内或站或卧,有七八个美人。而且是有男有女,各具特色的倾城美人。
如果是把刚才那个给他们引路的少女放在这些人身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把她衬成萤火。
顾凭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冲他来的,倒也没什么。他今晚过来,本来就是想等着萧兰坊做点什么。
但是,陈晏也在啊!
刚才,那个引路少女往他身上靠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陈晏的手背已经绷紧了。
陈晏的性子,这些人不清楚,他却不能更清楚了。说真的,这天底下,很多人见过的活人,都还不如陈晏见过的死人多。对陈晏来说,别说是动动手收了这些人的性命,就算是把整个萧兰坊给除尽了,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想到这儿,顾凭调整了一下神情。
他的气质本身就带着一丝渺远,此刻微微冷着眼,就更显得不可随意亲近了。
房内众人都是精于察言观色的,一时间,竟没人率先来献殷勤。
但是,想到将他们派过来的大人交代的话,众人之中一个姿色最为出众的美貌少年缓缓起身,朝顾凭走了过来。
他跪坐在顾凭身边,优雅地执起一个酒壶,为他斟酒。
斟满一杯后,他浅浅一笑:“郎君请。”
顾凭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放到唇边,却并没有入口。
在瞥了那美男子一眼后,他冷不丁道:“这酒里加了什么?”
在秦楼楚馆这种地方,在酒水里加一些助兴之物,那是很平常的。
美少年也把这事看得很稀松平常,含笑道:“是醉软红。”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注意着顾凭的神情。顾凭无论是姿态,还是问出这句话的语气,都无比的随意,但是他懒洋洋地端着那杯酒,却似乎并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
一时间,少年有些拿不准了。他垂下长睫,抿了抿唇,道:“请郎君赐酒。”
说罢,也不等顾凭回应,他突然倾身过来,就用这么一个几乎跪坐在顾凭腿上的姿势,像鸟一样轻轻叼住了顾凭的酒樽,仰着脖子,一点点饮尽了他杯中的酒水。
其实在风月场上,赐酒往往指的是唇舌相就,但不知为何,他不敢这样碰顾凭。
顾凭僵住了。
在他身后,赵长起已经不敢去看陈晏的表情了。
就在顾凭飞快地想着找个法子把这个美少年支远一点的时候,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揪住那个少年,狠狠一掀!
那美少年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才直起身子,但一抬头,惊呼就哑在了嗓子里——
面前这个半蒙着面的护卫,怎么这么可怕!
来萧兰坊的贵客,随身带着几个护卫并不稀奇,所以一开始顾凭进来的时候,他只扫了一眼对方做侍卫打扮,就移开了视线。他却不知道,那是因为陈晏方才一路上,都有意收敛自己的气势。但是此刻骤然放开,那曾令得满朝文武都寂寂不敢多言的威压,哪里是他可以直面承受的!
美少年伏在地上,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之近,巨大的恐惧下,他甚至连开口求饶都做不到。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
就在这时,顾凭轻声一笑:“终于忍不住了?”
他就这么戏谑地笑着,伸手一拉,将陈晏揽到自己身旁,勾起他的下巴,在他面具下那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上吹了口气:“一点小事,也值得跟我闹到现在……生这么大的气,我不是没碰他么。”
他叹道:“本来是想带你来玩玩儿。这地方你不喜欢,我们下次不来了便是。”
陈晏垂眸注视着他,半晌,冷冷哼了一声:“腌臜之地,有什么可来的!”
顾凭微微一笑:“嗯。”
竟是一副任他说什么都欣然从之的样子。
在感到周身的气氛不终于再那么冰寒彻骨后,美少年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就看见,方才对他一直微微冷着眼的郎君,此刻正半拥着那个黑衣护卫,温柔哄着,还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原来,这个看上去做护卫打扮的男人,竟然是被这位郎君养在榻上的!
看上去,似乎还极为得宠。
按说他应该仔细观察一下陈晏的相貌,好在回去复命的时候能形容一番,只是,美少年真是被他刚才的气场给吓得狠了,连看也不敢往陈晏身上多看一眼。
顾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都下去吧。”
“是,是。”少年和屋内的一众美人纷纷退了下去。
退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顾凭正对那护卫柔声道:“要不要出去转转,我听说这萧兰坊的廊园颇有趣味……”
可以说萧兰坊自设计开始,就是为了供权贵们寻欢取乐的。它的廊园内,一亭一阁,就算是假山里也可以供人行事。美少年暗记下这句话,飞快地复命禀告去了。
陈晏垂眸望着顾凭。
萧兰坊内,并不只有酒里加了助兴之物,这房内的熏香也是能让人靡靡的。当然了,这东西并不是用来迷幻,只是作烘托煽情之用,不至于影响人的神智清明,只是会放大一些身体的反应。
顾凭看不见,他的眸光在烛火摇动下,蒙上了一层无法形容的迷离。那种清醒中透着一两分恍惚的神情,让陈晏慢慢地低下头。
他淡淡道:“是吗。”
本来这种药物,以他的耐力根本不算什么,但他仿佛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咬住了顾凭的嘴唇。
顾凭是真想出去走走。这房内的加了料的熏香让他很不习惯。
两人走出阁楼。
陈晏收敛起他的气势,整个人又变得像是一个跟在顾凭身后的贴身护卫。但他这个人给人的压迫感和冲击力太强,虽然遮挡了五官,他还是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身影落在阴影中。
他们顺着一条幽静的竹道走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人出现在道的那头。
那是个体态微丰的中年权贵。跟他四目相对的刹那,顾凭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那一瞬间,顾凭忽然有点想笑。
当初从暗部调来孟恩反叛前后延郡一带的资料时,中间有一份当时延郡上层官员的画像。
在那些画像上,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人。
……是你啊,王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