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玉快到京邑的时候,天气已经快转凉了。尤其是前夜里刚刚下了一场秋雨,这雨丝好像打着转往人骨头缝里钻一样,然后那秋风就起的嚣张,刮得人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而在快到京邑之时,刚刚好要经过洛宁寺。
沈怀玉撩开马车的帘子,远远地看到不少香客自远而来,而距离上次来到洛宁寺,已经过去差不多一载了。
她思索片刻,还未开口,坐在她对面的宋临云似乎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先一步开口道:“想去?”
他打开折扇,似乎是想要随手扇上几下,但是他抬眼看了看沈怀玉的衣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折扇给收了起来。
宋临云现在拿着的是一把檀木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两把折扇都被糟蹋了,青檀特意找了一把木头的,总不至于随随便便磕在地上给磕碎了。
他抬手转了一下扇子,“嗯?”
沈怀玉压住他手上的檀木扇子,“你火气这么大,这个天还想着要扇扇子?”
先前她就一直都想问这件事,宋临云怎么寒冬腊月的也天天拿着个扇子扇来扇去,也不嫌得冻人。
“其实,本来是不想的。”宋临云压了压声音,“但是我因为谁火气大,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沈怀玉看他,问道:“因为谁?”
原来是想着让他把话挑明了。
宋临云无声地笑了笑,“怎么现在开始装糊涂了。”
“不过现在装糊涂,也行。”他挑了挑眉毛,“但是之后……可就不一定由得了你。”
沈怀玉移开话题,“那还是去一趟洛宁寺吧,好歹听听佛经,降降火气。”
宋临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轻声道:“我的火气,佛经可降不了。”
“只有阿玉能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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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宁寺一直都是京邑附近香火最为多的寺庙,沈怀玉还未上山,下面的人就已经人头攒动,不少姑娘家戴着一个帷帽前来求佛。宋临云和沈怀玉长相出挑,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瞩目的。
若是有些熟悉世家的人,说不定还是能认出来这两个人。但是今日大多都是平头百姓,况且沈怀玉之前就缠绵病榻,知道她的长相的人也就是之前赏梅宴的那一小撮人。
至于宋临云,京邑认识他的人,更加是少之又少。
有几个姑娘掩唇私下笑道:“这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这般俊俏。要不是身边还站着一个美娇娘,我还真的想去问问是哪家的,是否还有婚配呢。”
“这身着气度,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怎么,你不是前个儿才说了人家。怎么,现在觉着那李三郎比不上现在这个公子,你有动了春心了?”
有个姑娘用肩轻轻推搡了一下刚刚问话的姑娘。
引来一片娇俏的笑骂声。
“不过人家这对,看着就是天造地设,般配得很。我看你们啊,也别想着那些其他心思了。”
这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姑娘家声音本来就尖锐些,沈怀玉耳力还算不错,自然讲这些话听了一个全。她压了压声音,“宋二公子还真是受欢迎。”
宋临云随意地瞥了瞥那些聚在一起的姑娘家,手指略微摸了摸下巴,然后看着沈怀玉笑了。
“所以阿玉这是,又吃味了?”
“我还当阿玉是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原来……还是个小醋坛子。”
“那我用官职压你,”沈怀玉抬眼,“你怕不怕。”
若是沈怀玉还在女相之位上,宋临云看到她还得要行礼的。他一介白身,沈怀玉自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怕,当然怕。”宋临云失笑,“毕竟我的阿玉是少年丞相,手握重权,谁见了沈怀玉不得要战战兢兢,生怕被沈大人给盯上。”
“沈大人现在以权谋私,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洛宁寺的轮廓,宋临云前去求了一个同心锁,牵着沈怀玉去了之前他们遇见的那株姻缘树下。
山上风大,这座姻缘树上挂着的红绸纷飞,猎猎的风声吹过无数人的寄愿。
沈怀玉突然想到他们后来遇见的时候,宋临云神情淡淡,哪怕是没有任何笑意的时候,脸上也会带着几分风流。他就这么神情恹恹地喂着鱼食,百无聊赖。
当时沈怀玉在想,原来他们居然,还能这么遇见。原来她在淄州之时遇见的雪中执伞人,也会同她还有这样的缘分。
宋临云将求来的同心锁扣在山上的栏杆处,然后等到要挂红绸的时候,却突然不知道要写什么。他将红绸放在一个石桌上,一只手压着以免被风吹走,另一只手上夹着笔转了几下,似乎是思索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提笔。
他写得实在是一气呵成,沈怀玉低头看了看他写了什么,却最先被宋临云的字给吸引了。她原先以为宋临云棋技不精,书法也未必有多好。但是他的字却实在写得极好,和那稀巴烂的棋技截然不同。
这几个字颇有风骨,自成一派。
只见那薄薄的红绸之上——
“愿我与阿玉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