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来淄州,沈怀玉原本就想好了要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念头,也已经做好了宋临云可能会后悔的心理准备。如果拖得太久,对自己和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是沈怀玉,和许玲珑那个在闺阁中娇养长大的贵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宋临云此刻蹭了蹭沈怀玉的肩侧,见她不说话,他语气带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可是你总是不相信我。但是我对你所言,句句都是真的。”
他自幼天生反骨,纵马阙廊,要是那些以前被宋临云伤过心的姑娘看到他此时的模样,定然会被惊得帕子都被绞断,但凡是熟悉京邑的宋二公子的人,都该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向来风流纨绔,何曾有过这样对一个姑娘的时候。
沈怀玉垂了垂眼睑,“那宋二公子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来都未曾认识过真正的我?或许在你的眼中,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是宣平侯府的三小姐许玲珑,但是实际上的我却是个被人唾骂的坏蛋呢?”
“这样的我,宋二公子也不后悔吗?”
宋临云轻声笑了一下,像是带了一点哄人的意味。
他道:“只要你是你就好。”
“别人怎么看你,与我何干。”
他垂下眼看着沈怀玉,略淡的瞳仁里,沈怀玉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早就意识到了,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他在很深情的看着你。
六年前遇到的那个雪中惊鸿的少年,终究还是为她折了腰。
沈怀玉年幼之时曾经以为自己将来能够心动的人必然是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温文儒雅,沈其道极少有那样鲜衣怒马的时候。
宋临云是截然不同于沈其道的清雅,他浓墨重彩,张扬肆意,横刀立马地闯入沈怀玉的黯淡无光的时光中。
“所以,你对我,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问道。
沈怀玉沉默片刻,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眼,“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让宋二公子同我去一个地方。”
宋临云有一个直觉,面前的姑娘一直都仿佛身处在迷雾之中。他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之间一直都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那个隔阂是廪生,是她和女相之前似有若无的联系,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一直觉得沈怀玉对自己并非无意,却也忽远忽近。
她站在自己的身侧,肌肤的触感柔软而温润,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属于自己过。
而在这一刻,他才有了实质感,这个仿佛站在迷雾之中,也站在自己心尖上的姑娘,终于要从雾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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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寺作为淄州境内最为远近闻名的寺庙,来往香客一直都络绎不绝,要是再碰上一个节日,那就更是摩肩接踵,几乎是人挤着人才能进得去。但是每年的冬至以后,青山寺就几乎不再接待香客了。
因为淄州的冬天大多大雪封城,青城寺外的山路很多都是被雪给压没了,实在是艰险。不过话虽如此,小沙弥也都会扫出一条路来,以备不时之需。
沈怀玉不信佛许久了,因为承德四年,她替父亲求了平安顺遂,结果不过几月,沈其道就石药无医。自此以后,她就再也不信神佛。此番重新踏上前往青山寺的路途,实在是感慨良多。
青山寺其实不是很高,不过一会儿就可以隐隐看到寺庙的轮廓,还有那株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姻缘树沉默地屹立在寺外。红绸上下纷飞,布帛相撞之声清晰入耳。时过境迁,这株姻缘树却一如往昔。
沈怀玉在这株姻缘树下站定,“我们以前在这里见过。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并非是在洛宁寺,而是在这里。”
“在承德十年以前,我们在这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宋临云自认在洛宁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或许真的如她所言,但是他也只来过青山寺一次,那时候的青山寺因为拒客,几乎称得上是空无一人。“我怎么不记得。”
“我也只来过这里一次。真要说的话,只在这里遇到过一个哭得狼狈的小女孩,冒着雪在这里哭,我还以为是哪个被大人骂哭的小孩,我看她可怜,就送了一把伞给她。”
宋临云回忆了一下,时间过去许久,他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向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依稀记得那个姑娘眉眼应该生得很漂亮,可惜她哭得眼睛红肿,早就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长相。
他当年怎么说来着,宋临云估计着自己,必然会说几句这姑娘哭得极丑云云。
但是虽然他不记得那个姑娘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总觉得和面前的人实在是重叠不起来。
沈怀玉抬头看着他道:“其实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而且我们在前世就曾经见过了,就在青山寺,在这里我们曾经有过一把伞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