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事拖延许久,也该收线了。
濮才良豢养私兵必然是死罪难逃,但是沈怀玉却觉得,想出将她和宋临云虐杀在私牢中的人,必定不是濮才良。濮才良此人左右逢源,如果有可能,他必定不想要得罪卫国公府。
而李修德实际上对于李家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
所以能想出这一招的人,沈怀玉思来想去,只有李家那位盛名之下的大公子,李裕。
当年沈怀玉在此高中解元的时候曾经和这位李大公子打过交道,他自负才学,将声名看得极重,那年的金陵乡试,他志在必得。谁知道后来这位仕途早就已经被打点好的了李大公子,一败沈怀玉,二败詹文轩。
多少也有些灰头土脸。
但是这位李裕,他从来没有都没有放弃仕途这条路。他手握金陵最上等的资源,只要他想,只要他能够考取功名,那么他将来就必定是平步青云、康庄大道。
这位李公子所图的就是名留青史,所以任何让他蒙羞的人或者事,他都能毫不留情地摧杀。
甚至是当年沈怀玉奉天子大赦得以科举,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都敢于在沈怀玉去京邑殿试的路途上截杀,但是廪生和厌雀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厌雀一柄朱雀枪足以横挡数十人,廪生的檀木弯弓也可以射杀盘旋天际的鹰隼。
在厌雀和廪生的保护下,京邑之行才得以有惊无险。
这件事没有李裕的手脚,她绝对不相信,甚至李裕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就是打算以后东窗事发,祸水东引至李修德或者是濮才良身上,倒时候就算是查到李家头上,李裕也有把握摘得干干净净。
她即将去峪城查清当年林瞻究竟对峪城一战做了什么,金陵此地曾是她前世的起点,她在此处当年也是人人盛赞的江宁刺史,现在这里的人沦为道路以目,甚至詹文轩也变成了人人可欺的落魄刺史。
她在金陵看过饿殍遍地的饥荒,看过海晏河清的盛世。
沈怀玉不是没有动恻隐之心的。
詹文轩曾经对沈怀玉有恩,他本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江宁如果不在李家阴翳之下,而是在詹文轩管理之下,必定是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可以,沈怀玉当然愿意去帮詹文轩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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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文轩蜗居在金陵西南角上的一个小院内,他虽然身为江宁刺史,但是实际上半分实权也无。平日里这个院子只有他和书童两个人,他被断了两指,右手再无拿笔的能力,他就苦练左手写字,虽然写得慢,但是至少还是能够动笔的。
他从未有一刻放弃将金陵现状传出去的机会,他已经想好,前些日子的那个卫国公府的宋二公子,若是他愿意帮忙把金陵现在被濮李两家架空的局面传递出去,等詹文轩重新执掌金陵的时候,可以给宋二公子一些好处。
金陵地处富庶,詹文轩开出的条件,必定要比濮才良优厚很多,才能打动那位宋二公子。而现在的詹文轩,没有丝毫拿来交换的筹码。他一边写着,一边垂下眼睑苦笑了一下。
他少年成名,衣袍上是广陵名花聚八仙,他是天之骄子。当年他指着女相沈怀玉的鼻子骂她做天子宠臣,骂她玩弄权势,可是现在他瞻前顾后,也终究还是违背了当年自己在策论‘痛革官弊’下所写陈词。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为官明清,不惹尘埃,几乎是遥不可及。
书房外突然扣响了几声,只听到书童在门外轻声道:“公子,宋二公子来访。”
詹文轩顿笔,墨在纸上洇开了一大片,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赶紧道:“让他们进来。”
他还不知道濮才良已经被俘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二人来访,实在是有些心中没底。
有些旧陋的书房中,突然进来了两位看上去和这破陋的屋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言笑晏晏的世家贵女,一个是曾经纵马淄州的意气郎君,两个都是气质斐然,卓尔不群。
詹文轩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股自卑,他的倨傲,他的自命不凡,早就在这年复一年的落魄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点点的想为万世开太平,仍镌刻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