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连翘比她还生气,语气生硬道:“二小姐慎言。小姐大病初愈,本就不宜动气。况且小姐与您是亲堂姊妹,素无干戈,口下留德。”
许岚呵了一声,捻起帕子捂住嘴嘲讽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长了个病秧子的身体,别人还得让着你?哪里来的好事?”
沈怀玉觉得之前连翘的提醒并没有错,这位许二小姐果然说话难听刻薄,何况许玲珑和她并无什么往来。
沈怀玉笑了笑,“二姐说的是,这自古哪有狗让人的道理?学过些纲常伦理的,都该知道是人让狗才对。”
许岚琢磨过味来,柳眉倒竖道:“你敢骂我是狗?”
沈怀玉佯装惊讶道:“二姐怎么要这么说自己?”
许岚气得说不出话来,但身边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她发泄,只得干巴巴道:“真是牙尖嘴利,好。你给我等着。”
这一番折腾以后,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沈怀玉被抓到林瞻私牢里不过月余,当时还正是处暑,空气中慢慢夹杂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闷热,一转眼就到了秋分后了。
近郊的洛宁寺是远近有名的大寺庙,不仅是京邑的贵人们会来这边上香,周边的小镇,甚至从其他州特意赶来求愿的人都络绎不绝。
李季真下了马车就停在沈怀玉的马车旁,看沈怀玉出来赶紧示意旁边的丫鬟去扶,“玲珑难得出来,要好好注意,切莫着了凉。”
沈怀玉抬头,正是之前在她床榻前颇为关心她的褐衣妇人,“谢谢二夫人。”
李季真的表情有些凝固,不过须臾又调整好表情打趣道:“你这孩子,和伯母说什么谢谢。”说着拉过一旁站着的许岚。
“这是你二姐姐,你之前一直生病在家,也没什么手帕交,现在你身体好了,有什么体己话都可以和你二姐姐讲,你们可是亲堂姊妹呢。”
许岚听着李季真的话,表情越来越难看,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她母亲拉着。
沈怀玉觉得好笑,仍然点头称是。
寺中的沙弥前来给她们引路,登上一段很长很陡的阶梯就可以看到洛宁寺的主殿。
庑殿顶的庙宇看上去颇为壮观,殿内细密的斗拱承托着藻井,荷花莲叶雕刻得十分精美,富丽堂皇,更显得佛像慈眉善目,悲悯众生。
沈怀玉已经很久都不信佛,但她还是随着许家妇孺一起叩拜诸佛,上了一炷香。
李季真在来之前就定好了几间厢房和斋饭,倒也没有拘着小辈们,只是叮嘱她们不要瞎走。
沈怀玉还是第一次来到洛宁寺,觉得有些新鲜,没有叫上连翘,自己出来在附近随意地走了走。
扫地的僧人大概也是去用膳了,深秋时候的落叶没人清扫一会儿就铺满了地面,走在上面‘窸窣’作响,远山飘渺,层层叠叠,寺中的景观远远看去颇有几分禅意。
山中的温度比山下略低,沈怀玉拢了拢外衫,刚准备回去时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里种了一颗很大的姻缘树,密密匝匝挂满了祝愿的红绸,一阵风吹过,吹得红绸飘起,枯叶满天飘零。
风景本是美极,偏偏树下的拱桥上站了一个玄色锦袍少年,长身玉立,姿容昳丽,腰间挂着一柄镂花金丝折扇,将这美景都衬得失了颜色。他将手支在围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
他似乎根本不关心鱼怎么吃食,全凭喜好,高兴了就抖抖手撒点,不高兴了任鱼怎么拱成一团抢食,也无动于衷。
沈怀玉突然想到承德五年最后一场雪,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彼时的沈怀玉不是江宁刺史,更不是所谓的少年权臣,她大清早一个人顶着雪爬上青山,然后坐在青山寺外的姻缘树下哭的满脸是泪,哭累了就爬上那棵被雪覆盖的姻缘树,一心只想找到前不久挂在上面的红绸。
雪天的树上滑得要命,沈怀玉不出所料地摔了下来,哭得更惨,他那时好像是循着这哭声而来,俯下身来看着坐在地上哭得凄惨的她。
皱着眉头和她说:“你哭得真的很吵,而且丑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