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向他们略略点头,也许是他身上的气势骇人,陆明月收敛的哭声,小心地缩成一团。他红色的戏服上沾了点点深色,不是很明显,陆琼却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他带着笑,却显得更加可怖了。
顾现:“你这是做什么?”
“报恩。”凤仪眉眼弯弯,眸间却不带任何感情。也许他从骨子里就跟孙灵悦是同一种人。无比偏执,又无比固执。
昨夜他遭遇了刺杀,匆匆将杀手干掉,他坐在床榻上沉默了很久。
这些杀手是被他视为恩人的魏氏派来的。
就算他假装不知情,可有些事已经发生了。陆明月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魏氏想要让陆明月和三皇子成亲,那样的话,就算是三皇子名不正言不顺地上位,陆明月生下的孩子也是正统的皇族血脉,就连调换皇子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以后也能够将皇位坐实。凤仪攥紧衣袖,将指腹沾上的滚烫泪水擦掉。
他的恩人并不是有意将他救下的。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到底是念错了人。他将镇南王夫妇视为真正的父母亲,顾现是他的亲兄弟。为了复仇,他将这层身份抛去,隐忍蛰伏,只为等待能够将仇人终结的时刻。母妃不明不白地被庶妹害了性命,他又怎能甘心?
可当初惊慌失措却救下他的女人却想要为了利益夺走他的性命。惊慌失措是真的,救下他却是无意之举。
凤仪将捏着的帕子丢掉,对着陆琼微笑:“惊扰到陆小姐了吧。等下可得要让我赔罪才是。”
“你们在做什么!”陆明月惊恐地退后,“你知不知道刚才的人是谁!那可是三皇子啊!”
“我当然知道。”凤仪轻笑,他走入帷幕之下,外面候着的人发出阵阵喝彩声,今日是元宵节,算起来也跟新年时差不多热闹了。万家灯火,尽入眼中,“你看外面的灯多好看啊……可惜,有的人注定是不能再赏下一年的美景了。”
他远远眺望,从缝隙中往前看,目光仿佛穿过了悠远的时光,再往前,是高高的皇城,皇帝与诸妃在城门之上赏灯喝酒。他宛如一只地洞里的老鼠,渴望着灶台上香甜的大米,就算低贱入尘埃,对权力的渴求却从未停歇。
最开始,他想要活下来;稍微长大点,他想要复仇;现在,他想要无上的权力。
凤仪收回目光,歉意道:“我先去后面看看。”
“啧。”顾现的手紧了紧,“你还没放弃吗?”
“阿现,我很感谢你。但这就足够了。”凤仪的脚步未停,脊背笔直,他身上的气势凛然。
顾现在恍惚间看到当年满身污秽的孩童渐渐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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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后台,有人,缓步走来。
秦钰抬起头,苦笑一声:“你来了。”
“自然不能失约。”凤仪道。
“你该是恨我的吧。”身上的华服早就沾灰,脸上也染了几分灰尘,全无皇子的气势。秦钰的目光溃散,盯着阴影中凤仪的脸。
“我从不跟蠢人置气。”凤仪踢掉脚边的石头,慢条斯理抽出身侧的剑,“你为什么要来?”
剑的顶端还染了一层晶亮的血线。
“我占了这个位子——”
凤仪上前,攥住了他的衣领,凤眸中含着血,“你以为这就够了吗?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是、是,你是一颗棋子,但就因为你的存在,我甚至丢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不对?刻意送上门露出破绽,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吗?”
“我并无此意。”三皇子摇头,他的发冠栽入尘埃,发髻散乱,“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做母妃手里的棋子了。”
凤仪猛得放开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求保命了。”秦钰轻声道:“请你给芸宝派个好去处吧。她父亲逼她来跟我亲近,她分明不想跟我有牵扯……”他的眼中含了三分笑,“真是傻。”
不知不觉他对自己的“表妹”有了爱慕之情。
可……他怎么配。
从被嘉贵妃选中成为“狸猫”开始,他的人生就陷入了混乱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自己的人头在下一刻是否还在自己的脖颈上。嘉贵妃只是把他当做棋子来用,从不肯施舍他一丝一毫的怜爱。他要求严格,时时刻刻将他与大皇子比较,大皇子要是能做到一,他就要做到三四。皇帝在时,她给几分笑脸,皇帝走后,又摆出冷冰冰的姿态。秦钰的身上从来都带着青紫,大夏天也不敢撩开衣袖,穿着厚重的能够遮住脖颈的衣服。
别人只当是他畏寒罢了。
可他自己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是个低贱的商户子,而不是真正的贵胄,生如浮萍,只能依靠嘉贵妃这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