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手指一顿,看向陆铮。
阿姐常说兄长十岁那年就上了战场,跟着父亲四处奔波,并领兵打了几次胜仗,非常了不起。
就算在书塾,他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兄长而被给予众望,陆铮走了武将的路子,先生们便盼望他在科举道路上也一样出色,幸亏他在念书方面确实有些天赋,每次都在考试中拔得头筹。
自己追赶的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吗……陆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归家不拜母亲,为庶姐不谦让亲妹。
陆杨失望地从钱袋中取出银子,用力扣在柜台上,他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陆铮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面色惭愧,“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看向摇着扇子的陆琼,诚恳道。
陆琼点点头,跟着陆铮到了转角的屏风后面,没等陆铮说话,她抢先一步开口:“观你衣着,黑衫皮靴,鞋面有马鞍勒出的痕迹,肩膀处衣衫有凹陷的痕迹,想必一定是长时间身披重甲所致,我猜你应该是定远军的武侯,大军尚未抵京,不知阁下为何出现在这里?”
陆铮脸上闪过一丝赞赏:“我已向将军请示,可率先抵京,实不相瞒,家妹郁郁寡欢,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我担忧她积郁成疾,幸亏将军体谅,我这才带家妹出来走走。”
将军是你爹,不批准才怪。
陆琼转动扇子,话锋一转:“原来是这样啊,我刚才听到阁下说将金玉楼的首饰全买下来,这样大的手笔,阁下一定出自富贵人家。”
陆铮带了一丝笑:“我出自成国公府。”
陆琼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道:“……哎呀,这可难怪了。我上次见到陆大夫人还在念叨着家里的长子呢,原来是陆大公子,失敬失敬。”她迅速行了个礼,因为过于匆忙,下蹲的幅度近似于无。
“公子可归家见过陆夫人了?”陆琼笑意盈盈,“一定见过了吧,公子对姐妹这么大方,今日来金玉楼买下的首饰,也一定有阿琼的份。”
陆铮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个乳名唤做“阿琼”的妹妹,他咳嗽一声,“自然是有的。”
陆琼摇摇头,“哎,不对,阿琼有了,那么杨弟呢?”
“自然是有的。”陆铮点点头,“阿杨的礼物早就备好了,你是阿琼的朋友吗?”
“是,也不是。”陆琼摇摇扇子,陆杨的眼神冰冷,姐弟俩一个笑,一个面无表情,给陆铮的感觉却是一样的,让他头皮发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陆琼悠悠叹气,“阿兄在军中势如破竹,也跟着学会了说谎,对亲妹谎话连篇。”她沉下脸色,“你真的回家看过母亲吗?”
“你们是……。”陆铮看向少年,陆杨错开他的视线,“阿琼和阿杨?”
眉眼间确实有熟悉的痕迹,陆铮长得像父亲,威武冷峻,弟弟妹妹却像母亲,李氏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陆琼陆杨都相貌出色。
陆琼好心地帮他圆话:“也有五年不见了,阿兄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她也不缺这一个兄长,让给陆明月就让了,“只不过阿兄答应的礼物可要作数。”
她拖长语调:“母亲可盼了你好久了呢。”明明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阴阳怪气的。
陆铮被问得哑口无言,陆琼的话尖锐刺耳,甚至尖酸到超乎对哥哥的态度,就算迟钝如陆铮,也察觉到了她对于自己的不喜,他捏紧的拳头慢慢放松,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道:“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只是在这对姐弟的目光下,他感到自己无地自容。
他十五岁时匆匆回了趟家,闹得有些不愉快,对于京城最后的记忆是母亲含泪的双眼,他不忍再想。
陆琼满意地看着沉默的陆铮,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发簪,“我倒是喜欢这簪子,阿兄若是感到抱歉,就为我簪上吧。”
陆铮自是应下,他跟陆琼不熟,但好歹是自己亲妹,只是这样一个小小,哪有不答应的。
他捏着簪子,手足无措地看着陆琼的发髻,寻思着插在哪里好。
陆杨冷眼旁观着,最终叹了口气,缓声道:“左边,垂丝海棠金簪下半寸。”
陆铮得了指令,将发簪簪上。
“多谢阿兄。”陆琼盈盈一拜,她娇声道:“阿兄待我真好。”
陆杨头皮发麻,自家姐姐他当然是知道是什么性格的,她要干坏事的时候才会是这副样子,虽然她表面装得端庄,他比谁都清楚陆琼的恶趣味。
于是,每次背锅的都是他。
陆明月在不远处,脸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眼睛里有了些泪意,嘴唇嗫嚅,喊了一声:“哥哥。”
说得像是陆铮就要重伤身亡了一样,陆杨撇嘴,将陆琼扶稳,顺带把她皱起来的外衫抚平。
陆琼没管冲出去的陆铮,她扶了扶簪子,笑眯眯地打着坏主意。
哎~就是让你酸,就是让你难受,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