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廉回城那天下了点雨,可喜可贺,总算有一场雨滋润一下干涸的土地。
但对于某些居住在下邳城中的官员和士人来说,他们不在乎农人在想什么,对他们来说,出行最好是个晴天,若是日日出行,那就最好日日都是晴天。
但即使下了一点雨也无所谓,因为贵人们总能很快找到一个遮风避雨之处。傅士仁端坐在自己的马车里,根本没怎么担心头顶盘踞的乌云,而是十分放心地等待着进城。
城门口的队伍很快排了起来,只见城门处似乎有许多车马围着,却不曾放人过去。
傅士仁皱了皱眉,“前面可是有什么争执?”
仆役踮起脚望了一望,“看着不像争执,倒像是有人在城门处与兵卒说话……”
这个答案很显然不能令傅士仁满意,他傲慢地皱起眉,“何人这般大胆,竟然拦了我的路!”
“主君可要小人去仔细探看一番?”
仆役这样回话时,一滴雨珠落在了傅士仁的眉毛上,令他的怒气越涨越高起来。
“前面有人挡了主君的路,你等便应当上前,将路清出来!”
“主,主君,万一……”
万一个什么!雨越下越大,这位刘备自幽州带来的亲随也越来越愤怒,下邳城中谁不让他三分薄面!倒让他在这里等了这许久!还淋了这样的雨!
前面那人若是不让,就该砸了他的车!杀了他的马!
他平素虽然有些骄横,但刘备治理徐州极严,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他的脑子里翻滚蒸腾,最后只骂了一句!
“留尔等贱奴何用!前面究竟是何人尔等都未曾打探清楚!”他骂道,“该打!该打!”
一个略带点沙哑的声音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车队,穿过雨水,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咦?下雨了,还是不要堵在城门口了,让后面的人进城吧。”
雨水击打在马车上,车轮碾过泥土,带起了一地的泥泞。
傅士仁先看到了城门处的士兵,他们尽管被雨水淋湿,脸上却还带着未尽的欢欣之色。
然后他见到了前面的五六辆马车,那似乎是几家相约想要出城的士人,不知何故在城门处停了车,甚至连士人也下了马车,借了路边的棚子避雨,也在兴奋地讲些什么。
那几家士人平素见到他时,倒也十分客气,但今日仿佛没见到他一般。
他们的目光全集中在一个牵着马,站在渐见泥泞的雨水里的年轻人身上,仿佛那个年轻人身上有什么光华耀目的宝物一般,引得他们不舍得分出一丝一毫的目光给他。
傅士仁因而变得好奇起来,他甚至差一点想要令马车停下,凑近前去看一看,那个年轻人到底是哪一户阀阅世家的俊才,才引得众人如此倾慕。
而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转了过来,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去了。
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声音还有些激动,在那里讲些什么,令她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去回应他们的问题,因而她将目光转回去之后,就再也不曾理会在她身后经过的这辆马车。
雨下得不大,尤其穿过城门之后,傅士仁便立刻下令马车加速向前,离开了这里,因而无人注意到他曾经在城门处经过,尤其是陆廉,她不知道她只是这样不带任何感情,听到马车声就下意识望过去的一瞥也能激怒别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能讲得通的理由。
但她的确激怒了傅士仁。
“主公昏聩!令妖妇在城中如此招摇也罢了!他竟欲为其上表请封不成?!”
刘琰端起了一杯蜜水,慢慢喝了一口之后,重新将杯子放下。
朝廷的招数下得谨慎,刘备也不过是个亭侯,因此就算刘备上表,多半也是想替她要个官职,高低不重要,为朝廷所征辟的名分才重要。
但刘琰不准备这么说,他候着傅士仁那一口气喘匀了,才重新开口。
“我看主公取了青州郡县志册来看,说不定确要封侯,”刘琰笑道,“谁让你我战功皆不如她呢?”
“什么战功!袁谭不过徒有其表,一座千乘土城竟也攻它不下!足见无能!无能!”傅士仁破口大骂道,“若主公重用我,莫说是半个青州,一个青州我也为他打下来了!岂不比那妖妇强上千倍万倍!”
他这样在清幽华美的宅邸内走来走去,往来的婢女仆役屏气凝神,只有刘琰一个人开了口。
“我也是这样想的。”
暴怒的傅士仁脚步一顿,有些惊喜地望向他,“威硕可有何见教?”
“主公意欲南下攻伐袁术,”刘琰笑眯眯地说道,“大丈夫欲取功绩,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