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陆廉很是有点羡慕嫉妒恨, 但傅士仁并不是个没脑子的。
军中若论战功,最大的几份是很难被偷走的,谁是主将, 谁为先锋, 谁披荆斩棘,别人攻不下的城, 拔不掉的寨他攻下了, 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功劳。
但苦劳就不那么明显了。
比如运粮, 比如守城, 比如在新打下来的郡县中收拢郡兵, 这些活计并不一定危险,但一定有功可叙, 对于傅士仁来说, 他能勉强承担得起的任务, 也不过是这些罢了。
但这样的功劳还不足够。
“当今乱世, 有兵有粮者, 不是王,亦是侯, 士仁兄看看那些徐州大族,谁不为自家考虑呢?”
刘琰的话里有话,傅士仁一时没听明白,于是他不得不将话讲得更清楚些。
“下邳陈氏为陆廉改了名,取了字,那便是当自家人看待了。”
“不错。”
“那些大族也将自家的幼子送去陆廉麾下……”
这样一群年轻男子同一个年轻女子整日混在一起,若是放在市井街头的闲汉嘴里, 不知道能嚼出多少不堪的花样, 但傅士仁立刻意会到了刘琰想说的是另一个方向。
“她不过是个黔首出身, ”傅士仁骂了一句,“世风日下!”
刘琰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狭促起来,“岂止是他们,陈纪岂不是经学大家?他还要巴巴将儿子送过去呢!”
傅士仁脸上的惊讶与气愤映在刘琰眼中,就更满足了他的那一点刻薄心了。这事对于刘备身边亲近之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那陈长文平素装得清正刚断,动由礼节,原来也以谄媚附势!”
“世人皆是如此,假以时日,那陆辞玉岂不只手遮天?主公虽信她不假,我看她亦是忠贞之臣,但身边有这样一群谄媚小人,难保其心不变啊!”
这一番场面话讲完,引得傅士仁也跟着一脸忧虑之色后,刘琰叹了一口气,才终于转向正题,“若是有士仁兄这样的忠心之士,能为主公分忧……”
“我岂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傅士仁脑子一热,大声嚷道,“主公若委我以重任,我必以死报之!”
傅士仁既然是自幽州一路跟随刘备至此,忠心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那点忠心里掺杂了许多计较,他本人的文韬武略又不过尔尔,刘备优容待他是不假,但更进一步的重任是没有的。就连傅士仁自己,滔滔不绝地骂过陆廉之后,给自己的定位也依旧不是冲锋陷阵那等人才。
但刘琰有自己的私心,他虽无论如何也不想跟着去向战场,但还是要想方设法,推傅士仁一把。
至于这个“重任”傅士仁担不担当得起,又会给刘备带来什么后果,刘琰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袁术逆贼,篡汉称帝,天下人共讨之,天下人共诛之,这样一个“冢中枯骨”,难道能抵挡得了徐州兵马吗?
这一仗岂不是显而易见的容易?谁去了不都能分一杯羹吗?
“士仁兄既有此心,我当助你一臂之力,”刘琰隐秘一笑,“只要功成之时,莫忘了我便是。”
下邳的州牧府中,刘备坐在主位上。
关二爷没回来,他得死守在广陵,一面提防袁术,一面提防孙策,一面还要操练兵马,兴建水师,因此抽空回来一趟的是陈登。
吐过虫子的陈家大哥据说戒了吃生鱼片的爱好,因此坐在那里看着十分精神;
三爷这大半年来守在下邳,据说在操练丹杨兵,估计现在操练得不错了,看着也十分精神;
赵云回归了温暖大家庭,看着再不是之前那个瘦得快脱了相的子龙,又变成了威武雄壮的乔帮主,就也很精神;
张邈张超兄弟守小沛,臧霸守东海,此刻也都过来了,陆悬鱼左右看看,武将这边基本是除了二爷之外的人都到了;
文士方面除了陈登爷俩之外,简先生端端正正地坐着,陈群冰清玉洁地坐着,孙乾先生慈眉善目地坐着,大财主糜竺默不作声地坐着;
除了十六岁的诸葛亮还没参与到作战会议之中,其他看着就还……
她在这一群人里看来看去,在角落里还看到一张怪异且熟悉的脸。
“狐鹿姑怎么在这里?”她小声问身边的三爷。
“他自称是于夫罗的侄子,要留在这里当质子,还坚持着要认阿兄为父……”三爷小声说,“兄长拗不过他,便留他在这里,随侍左右。”
“……可靠吗?”
“这胡儿说得倒诚恳,不过反正他只想要兄长替于夫罗要一个大单于的名分,也不打紧,”三爷又小声说道,“为表诚意,他还求兄长给他改了个名字,你以后可不能叫他狐鹿姑了。”
“那叫什么?”
“他也跟着兄长姓了刘,”三爷说道,“单名一个豹字。”
“刘豹,我记住了。”她听完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一听就知道是汉家的好儿子。”
大家进门之前互相亲亲热热寒暄了半天,但毕竟是商量正事的,尤其陆悬鱼和陈登这种几百里路跑回下邳的,因此寒暄过后,立刻就开始了这场作战会议。
袁术称帝,成为天下共敌,这一点没啥好讲,早打晚打都是要打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打?派多少兵力打?从哪里打?
与其他几个诸侯都不同,刘备所占据的领地是一片颇狭长的地段,北至黄河,南至长江,以泗水与几座大湖和邗沟为界,将徐州与兖州、豫州、扬州隔开。
“刘景升既自荆州出兵,二将军便自广陵出兵,东西夹击,岂不便宜?”
作为主公身边的老人,孙乾先抛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意见。
“不错,徐州并无天险,下邳还需留守兵力,防备袁术才是。”
糜竺先生的意见也很谨慎平和,不过三将军听了之后,立刻提出了一个尖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