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非惧怕敌人,而是惧怕袁谭的惩罚。
因此大火仍然烧了一夜,无情地烧尽了袁谭屯于厌次的所有粮草,但消息要传到前线去是不容易的。
因此袁谭还不知道这件事,陆悬鱼也不知道。
……臧霸与他那位堂弟也不知道。
车队在慢慢地走,田间已经郁郁葱葱,有农人见到这支车队路过,便停下忙碌的身姿,直起身来望一望。
这支辎重粮草车队走得并不快,但显得十分庞大,运粮的民夫与护送的士兵加起来,足有三四千人,因此走在土路上,遥遥望去的确十分壮观。
十余天前,陆悬鱼已经离开了剧城,一路向西,准备阻击袁谭的军队。她为了能尽快地赶到前线,并未带上许多辎重,因此这支车队是为她运送粮食的。
粮队的首领是郡从事陈衷,护送这支车队的武将就比较奇怪了一点。
……如果陆悬鱼看到,会说这不是那位小号臧霸,而是正品臧霸。
这位泰山寇的首领被自己的从弟写信央求一番之后,与几个幕僚通了气,便带了两千兵马,过来襄助陆悬鱼了。
此时他骑在马上,慢慢地走在队伍前方,身边跟着的便是他那位从弟。
队伍前方的灰土较少,也更方便人张嘴说话,有了这样的福利,臧霸自然不会放弃。
“你说,我为何要来?”
从弟想了一会儿,“阿兄心疼我。”
……臧霸瞥了一眼这个络腮胡子的小伙子,又将眼睛转回去了。
这样的沉默是带有不言而喻的意味的,因此从弟连忙又换了一种说法。
“阿兄看重刘使君,因此愿意襄助陆将军。”
臧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是不吭声。
从弟惴惴不安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阿兄,你不是想要北海吧?”
这位泰山寇首领冷冷地反问,“为何不能?”
于是他的弟弟便彻底不吭声了。
臧霸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不能明言,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特别见利忘义的事,陆廉若是胜了,他跟着出兵也算有功;陆廉若是败了,东海便又回到他手上,额外还可以割一块北海的地回来。
至于袁谭,到时候就是刘备需要操心的事了。
他的确是带着这样一个见风使舵的主意来北海的,臧霸甚至认为陆廉心里也明白,并且默许他这个算盘。
时逢乱世,群雄四起,大家不都是能捞点好处就捞一点吗?
朝廷给你的,不是你的,主君给你的,也不是你的,祖祖辈辈都是你的,也不是你的;
只有你的刀剑能守住的,才是你的。
但他还是为自己从弟那句十分有倾向性的回答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如何看小陆将军?”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于是臧霸十分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这位老谋深算厚脸皮的泰山寇首领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我问你话!”他骂道,“你脸红个什么!”
什么人会对陆廉动心啊?!臧霸不能理解啊!他虽说将自己弟弟送了过去,一则是为了表个态,二则是为了让这孩子在陆廉帐下赚一点功绩,三则才是看看能不能瞎猫撞死耗子,撞个大运,万一陆廉就喜欢这样的……伟丈夫呢!
但要从男人看女人的角度来看——这么个“一人一剑守一城”的东西,她哪里像男人,又哪里像女人了!
但是弟弟还是不吭声,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
臧霸气得刚想再接再厉再骂几句时,脸色忽然变了。
“什么声音?!”
从弟抬起头,错愕地反问,“什么?”
这个年轻人虽然没经历过许多战阵,但臧霸却是摸爬滚打从无数战场上活下来的老革,他听了一听,忽然大喝一声:
“敌袭!”
于是车队中接二连三响起了这样的喝令!
“敌袭!”
“敌袭!”
“将车放倒!放倒!”
“布拒马!布拒马!”
身旁的从弟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刚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是不是兄长听错了时,他的脸色忽然也变了。
在田野尽头的另一侧,如同天边的乌云,正有大队骑兵向着这里席卷而来。
“匈奴人——匈奴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