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级副导演们注意到虞渊假期前后的转变,只觉得他不负责任,甚至联合匿名写了请命书,要求总导演更加注重细节。
庄毅知道他的家事,但下属们不知道。
虞渊也不解释,只沉默着担下一切骂名,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同时付出更多的精力来引导整个项目。
明明开幕式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已经完成大半,但虞渊的工作强度相比于过去,却丝毫未减。
下属们太过依赖他,以至于丧失了承担风险的能力,事无巨细都要他仔细确认。
于是,晚上在酒庄边等候时,虞渊也要加班加点审批各种文件。
这一天,打字到了半夜,他眼见电脑屏幕一黑。
而后感觉身体翻转,一阵眩晕,他才知道,不是电脑出了问题,是他身体出了问题。
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间地下室中。
地下室内光线灰暗,无比安静。
他起身,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意识断片了五个小时。
咔嚓——
门响,一人走了进来。
虞渊定睛,确认那是庙怪!
只是,回忆前世的画面中,他看到过庙怪青年与中年的样子。如今眼前的男子苍老得瘆人,多看一眼都叫人心生阴影。
“你是,庙怪?”虞渊艰难问。
那老人看着他,随手关上门,点了点头。
“你应该是灵物化怪,怎么会苍老成这样?”虞渊继续问。
庙怪缓缓走进屋中,靠近床上的他,表情阴沉,声音低哑,“以我精元,篡改命格。斯年精灵命格,被我改成人格。一次改为争气,我衰成中年;一次改为赵越,我衰至老年。”
听见这人的陈述,虞渊只觉得自己阴险。
他竟不因对方的牺牲而触动,反生出自私的狂喜——
他确定,这人是站在赵越这边的,这人一定能找到解救赵越的方法!
“赵越她……”
“我知道。”庙怪翻出那琉璃盏,露出底下逐渐枯黄的一叶车轴,“我守着这株本体,她的一点病变,我都不会错过。”
“那这些天我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在?”
“因为我在观察你。”庙怪盯着虞渊,眼神沉郁,“我要确定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虞渊读懂对方言外之意,“我目前的表现,还不能够让你信任?”
庙怪点头,“这一生生一世世,你成了她的命劫。此生无你,她本可以平安顺遂。只是,她偏生要缠上你,空乏的命格与你掺和,得不到你的留心,支撑不住,才有此一劫。”
虞渊听懂了。
赵越这一生,若不遇到他,也许找了个良人,还能幸福到老。
偏偏她又遇到了,遇到跟她纠缠过数世的他,空乏的命格被命劫唤醒,需要他的情意呵护。
但这一辈子,他不解风情,只知道事业为重。
他一直忽略她。
所以,她命中劫起,记忆紊乱,身体欠佳,被病祸入侵,导致性命之虞。
一切的一切,果真还是与他有关。
都是他的错。
“这是斯年的最后一世,我算了算我的精元,恐怕也只能再护她最后一次。”庙怪缓缓道,“我有两种救她的方法,一种需要你,一种不需要你。但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我赌不起,所以需要考察你。”
虞渊几乎可以想象,庙怪此时对他的评价如何。
他确实展示了诚心,风雨无阻来等候。
但他同时,依旧分心给事业,没能做到全身心关注赵越。
“请听我解释!”虞渊想澄清,想让庙怪知道,自己并不似先前一般绝情,此次工作任务也确实重要。他已经在这二者中找好了平衡,只是为难他自己而已。
但庙怪却抬手制止,“不必说了。你是现代青年,我食古不化,我肯定不能理解你的考虑。”
虞渊怕对方放弃,干脆问:“那,拿我换她的命可以吗?”
“此生已然掺在一起,你死了,她还能独活?”
“我想救她,真的!”虞渊不知要如何让对方相信,有些着急,“不惜一切代价!”
庙怪睨他,“如果要你拿事业来换呢?”
理性如虞渊,第一反应就是想问清如何操作,但转念意识到这怕是庙怪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便斩钉截铁道:“换。”
“哪怕要你丢了这次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换。”虞渊不计后果,肯定道。
庙怪收回视线,看向那奄奄一息的小草,“我这一生,当她亦友亦亲,活到这年头,也算是无憾。我仅剩的寿数,可以换一次逆转。”
“仅剩的寿数?”虞渊一惊,“那你会如何?”
“不过是,再无怪庙罢了。”老人说得轻巧,仿佛并不在意。
“……”
庙怪盯住虞渊的双眼,无比严肃,“我能送你回到过去,给你弥补的机会。但也因此,后续的事件未定,你可能不会成为导演,也可能突遭横祸。一切未知。但你无论如何,你要弥补对她的亏欠,这一次,一定要填满她此生的匮乏!”
逆转,竟是可以送他回到过去?
虞渊惊愕不已。
庙怪也不在乎他能不能消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最后一愿,我要跟斯年见一面。”
虞渊当即回神,“这不难,我现在就能安排!”
这天天一亮,虞渊就把庙怪带到了医院。
赵父赵母恰好也在现场。撞上这二老,虞渊本想着要如何解释,没想到二老反而先开口:“这不是那位大师吗!”
庙怪对他们颔首示意。
原来,当初为赵越测算命格,并赐名的,正是庙怪。
看见大师,父母二人恨不得当即下跪,求大师显灵,救救他们的女儿。
庙怪点头不语,转身进了病房。
想来赵越也记起了庙怪,此时见到庙怪,并不惊讶,反而很愉快地同对方交流。
只是没说几句话,赵越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反应激烈,摇头抗拒,一边流着眼泪。
因为病人突然情绪激烈,护士们赶忙介入,把庙怪引离了病房。
虞渊正要问庙怪同她说了什么,却见庙怪从怀中掏出那存着独叶草的琉璃盏,塞到虞渊怀中。
虞渊端着那株小草,一时纠结,不知要进屋查看赵越的情况,还是要继续与庙怪周旋。
庙怪头也没回,只冷静地走出几步,而后用只有虞渊能听到的声音说:
“跟我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