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他低声问,“你害怕吗?”
斯年无声地落着泪,摇了摇头。
“与为师一道,你后悔过吗?”
“不曾。”
虞渊伸手,将自己的五指插进对方的指缝。
十指紧扣。
“是为师没护好你。”
“是斯年愿意。”
他们互相依靠着彼此,在这空寂的牢中,在天地的诘难之中。
“师父,你可以亲亲我吗?”
斯年突然大着胆子这样问了句。
虞渊一惊。
他有些慌张。
他怕斯年只是斯年。
他怕斯年不是赵越。
他又怕斯年真的是赵越。
可他又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不知是暮实的,还是他自己的。
那个声音说:
——“吻她。”
反复说,反复说。
说到他肢体僵硬,像个只能执行命令的傀儡。
他与她嘴唇相触。
透过柔软的唇,他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轻颤。
像被过了电,虞渊抬手,将她搂进怀中。
加深了这个吻。
审判的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被绑上眼罩,押出了水牢。
押送斯年的念在旧情,对她还留了点情面,客客气气请她出去。
而押送虞渊的,就不太礼貌了。
他被连推带搡押解着,走出水牢深长的地道。
广阔天地间的清新空气入鼻时,他还是忍不住贪婪地多吸了几口。
然而,又走出几步远,他闻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
这腥味距离他的位置有点距离,他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生物。
虞渊被绑在一根立柱上,而后,他被揭下了眼罩。
他窒息了。
眼前一片露天的审判场,场形呈圆,场下站着数不清的千凌派子弟。
而环绕场周,挂着几十个,人头。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是……
他寨中的子民们的头颅!
轻风掠过,拂过它们凌乱披散的头发,吹动上面凝结的血块。
那曾经欢声笑语的小寨子。
那曾经生龙活虎的一族人。
那曾经你来我往的一家人。
虞渊只觉自己眼球干涸,在风中发干,竟是感觉不到一丝湿润。
风中传来台下的议论纷纷,那充斥着批判与厌恶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但参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善意的声音。
虞渊听到了。
他听到了寨中的孩子们甜甜地叫他“老大”、“老大”……
他听到女子们快活的笑声……
他听到老人们殷切的教诲,和青年们无奈但顺从的应和……
又一阵风刮来,他又听不见了。
他只听到耳边,斯年痛彻心扉的嘶喊——
“不!!!啊啊啊啊——”
虞渊心口郁结,突然一低头,吐出一口淤血。
他猛地抬起头,犹如厉鬼俯身,阴鸷环视台下众人。
他的声音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狂魔,带着令人胆怵的嘶哑——
“谁是主谋!!”
台下人皆被他这狰狞的面目吓到,不由得后退一步。
他咧开一口带血的牙,笑得癫狂。
这堂堂名门正派,无一人敢回答他的问题。
无一人敢与他这被绑住的人对峙!
虞渊染血的眸子扫视到场后的审判台,上面坐着几个人,都是徒弟打扮。
正中的是那大弟子,龙诚。
对上这恶鬼的视线,明知对方已被束缚,龙诚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自然地往后蹭了蹭。
虞渊目光锁死,犹如箭悬在对方眼前,“又是你?”
龙诚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千凌派……好你个千凌派……若是公正审判,为何放这些人头来激我?若是把守无人有心,怎会放入在外的魔族?若是无人筹划,怎会我一进入现场,就带人来围我?”
虞渊字字句句,带着见血的针,扎在审判台众人的心上。
虞渊笑,“这主谋是谁?”
他笑眼看向龙诚,“是你?”
“大,大胆魔头!”龙诚一敲醒木,“你休要空口污我!”
陪审的一人忙搭腔,“就是!大师兄为人正直清白。更何况他一家忠烈惨遭你们魔族灭门,要说,也是你们魔族作恶在先!”
“原来是这样……”
虞渊了然,神情坦然,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毫不悦人,反而惊得在场所有人五脏六腑都皱缩起来,头皮隐隐发麻。
台下已经有人怕到发抖,准备离场……
却突然听到台上那被绑着的厉鬼吼道:
“我本不欲为魔,是你们逼我!”
那一字一句,似恶诅缠身,叫人不寒而栗。
厉鬼索魂道:
“我要你们,都来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