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似乎觉得疼,皱了皱眉。
他低头,轻轻吻过那几根手指,声音低得像叹息,“晚安,斯年。”
晚安,走走。
虽然执着于他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很感动,但斯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不行。
第二天,他堵在院门口,让斯年把自己的名字学会了才能出去。
但斯年却总是动力不足,划拉几下就放弃,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积极认真的女孩。
虞渊干脆激她,“我不是给你赋名了吗?若是别人问起,你师父说的这二字怎么写,你要如何回答?”
斯年一听,觉得有道理,当即开始刻苦训练。
看她练得热火朝天,虞渊在放心去寨子里巡查。
斯年本专注于手头的练字作业,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窣的动静。
她回头,见是“小老大”犬牙又带他的小弟来找她玩了。
“你被罚抄了吗?”犬牙看着一地的字,吸吸鼻子,又故作成熟地回头看妞妞,“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当我婆娘了,我是不会这么对你的。”
妞妞呆滞地点头,“好。”
“不是,”斯年红着脸解释,“师父没有罚我,我只是在学写字!”
“那我觉得你学得挺好的。”犬牙一听不是惩罚,当即开始忽悠,“走吧,跟我们去后山玩吧!”
“可是……”斯年看看一地初有雏形的字,有点不放心。
“不信我!”犬牙扯着嗓子提气势,“我可是识字的,我说挺好就挺好,你还不信?”
不识字的斯年对上“识字”的犬牙,只能服气。
“行吧,”她叹气,“你想干嘛呀?”
“我们去后山打兔子,或者下河里去捞鱼!”
“走吧。”
这帮孩子在寨子里没什么事,就会在后山里混。在乡野里浪得久了,有的时候遇上野兽,他们都不会害怕。所以猎兔子啊叉鱼啊,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这方面,犬牙确实称得上是个老师,带着斯年,很快就从生疏到入门,没多久,斯年也能捕到鱼了!
高举鱼叉,挽着裤腿站在水中的斯年欢呼道:“看!这是我的第一条鱼!”
小老师犬牙很满意地为她鼓掌,“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他们又在水中玩了会儿,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一群孩子突然就打起了水仗。
斯年心里惦记着这些孩子比她小,怕手上泼狠了伤到他们,一直收着力。
但这群孩子之间互相伤害起来,可就没什么分寸可言了。
一个男孩胜负欲大起,对着犬牙掀了波大的。犬牙一时不备,被掀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岸上。
这些小磕小碰算不得什么,犬牙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正要重新加入战局,却听到岸上坐着围观的妞妞突然尖叫一声。
他回头,看到妞妞指着自己,一脸惊恐,“犬牙,你流血了!”
犬牙一看,是自己的手肘磕到岸边的石头上,蹭破了点皮。
“哎呀小事!”犬牙平时没少受伤,手心一抹,没准备放在心上。但他一看妞妞那反应,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
妞妞原本只是惊讶,现在却浑身抽搐着,表情也狰狞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糟了!”犬牙立刻招呼身边的其他小孩,“可能是血腥味刺激到妞妞,她现在起魔性了!大家快把她捆起来!”
这是斯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站在水中,怔愣地看着这群孩子井井有条地处理现场。
他们找了根粗糙的麻藤,将妞妞捆在一棵树上。似乎怕她咬到自己,还找了块树枝卡在她嘴里。
这一套动作相当娴熟,像是发生过无数遍,因此他们不需要交流,电光火石之间就把妞妞处置完毕。
被捆在树上的小女孩,失去了一贯无邪可爱的稚态,反而像是被什么附了身,痛苦地扭着身体,小脸憋得青黑,眼底血红。
那样一个娇小的娃娃,此时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似乎要将背后的树蛮力拔起,喉间发出嘶吼声。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斯年差点就忘了,自己是和魔族在一起。
如今目睹这一场面,她才意识到,他们与凡人的不同。
也许是注意到斯年的表情,犬牙冷静道:“没事的,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她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是怕她伤害我……”斯年眉头紧锁,“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辛苦……”
犬牙攥了攥拳头。
一直都很宠妞妞的他,此时却冷静得像个陌路人,“娘亲说过,这是魔的诅咒。我们要想不做坏事,就得和我们的魔性对着干。”
“……犬牙……”
“没事的,我们都习惯了。”
斯年却无法习惯。
他们明明都只是孩子……
他们明明……
也许是那股突如其来的劲儿过去了,妞妞挣扎的反应变小,慢慢缓了过来。
孩子们帮她解开了麻藤,妞妞脱力地倒在地上。
斯年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孩子瘦弱的肩膀,安抚着她。
也许是闻到斯年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妞妞小手扒着对方胸口的布料,嗅着嗅着,慢慢睡着了。
这小风波平息了,斯年的内心却无法平息。
那师父呢?
她想。
师父也是魔,他也要像这样对抗自己的本性,挣扎着熬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