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厂长
一九六九年元月,我作为一名老三届的知识青年来到了沧海市所属的兴海县插队落户。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告别了家乡和亲人,登上了开往沧海市的列车。下车后,同学们排着队走出了这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火车站。我们在领队的知青办工作人员的招呼声中,一个个爬上了开往兴海县的解放牌敞篷卡车。
车队在公路上行驶了几十里路后,开上了一条土道。几天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汽车在颠簸的路上慢慢的行驶着;天气出奇的冷,寒风中我和同学们萎缩在车厢里,望着身后驶去的一片片田野。车又走了两个来小时;我听见有人招呼,县城到了。
卡车开进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两旁是红色的砖瓦房。当我刚看清兴海县革命委员会的大牌子和路边的大众饭店时;汽车已经开出了县城。
后来我们到县里来赶集,发现我们的县城只有三四里长的一条街。县城通往外界的公路都没有修通;由县里到外面去要走挺远的土道,下雨天就会长时间通不了车。
下乡六年后,我被选调到当时县里仅有的三个小型国企中的一个;农机修造厂。说是农机修造,实际只能加工一些农机配件、维修一下农业机械。工厂面积不小,可是人不多,只有五六十人。
自从我入厂后 ,当时的历任厂长都是上面派下来的。有部队回来的转业干部,有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有给县委**开过车的司机。可是每任厂长干不了一两年,便调走升官了。
那时是**,亏损了有县财政给拨款,工厂是从来不会发愁给工人开工资的。后来政策变了,国家开始给企业断奶了,工厂要自负盈亏了。
从那以后,上面就再也派不来厂长了;而且连一些有门路的职工也纷纷调走了。于是厂长只好在内部提拔了;厂里原来有两名**前毕业的大学生,一名是男的,另一名是女的,男的调回原籍了,女的后来当了厂长。
多年来企业效益不好,一直亏损;再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当官镀金了。这时在厂里当生产调度的我,经过几次进修培训,三十几岁就‘破格’提拔为副厂长了。
有一次县人大主任来厂视察工作,见到我后惊讶的说;这么年轻就当厂长了!
当时农村已经把土地承包给个人了。农业机械也就开始没有了销路,上面分配来加工农机配件的任务也很少了,最后连修理也没人修了。
县政府领导从天津请来一位大学老师当顾问,顾问是学化工专业的。在他的建议下,县领导决定我们厂转产建化工厂。
我当时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一是厂址位于县城,会造成环境污染;二是据我所知规模小的化工项目经济效益不会太好。但我是一个小小的副厂长,人微言轻,根本就没人理会。后来厂里拿出来铸造和机修两个车间的地方,投资搞起了生产氯酸钾和涂料的化工厂。
化工项目折腾了两年,不仅出来的产品不好卖;要命的是散发出的气味让附近居民无法忍受。
有一次生产用的氯气泄露,把厂房后面的一片庄稼熏死了。农民们告到了县政府,县里的头头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令化工项目暂时停产。这样化工厂的设备就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让本来就不景气的农机厂更是雪上加霜,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当时农机厂已经是很难经营下去了。
这时候国家开始重视对知识分子的使用了,‘臭老九’顿时变成了‘香饽饽’。上面指定县里选拔一名女副县长,要求大学文化,有做基层领导工作的经验。我们厂长是位女厂长,条件完全符合,而且是县里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我这个副厂长要转正了。但是当经委主任满面春风的找我谈话时,却得到了我的回答是;我干不了,不能胜任这一职务。主任满脸惊讶的望着我;这种给官不要的情况,估计领导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解释说自己能力太低,当不好这个厂长,希望领导另选高明;我只适合当副手,没有统帅全局的工作能力。
其实我不是借故推辞;这两年我们的女厂长为了上化工厂,她已经将农机厂的工作全权委托给我,实际上我已经在行使厂长的权利。虽说我做了很大努力,工厂不仅没有多大的起色,自己还吃尽了苦头,同时也知道再继续维持这个烂摊子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县领导选派过两次厂长;但来人到厂里转了一圈,了解一下情况后,就再也不露面了。
要说还是当领导的有办法;那时正提倡**选举厂长,于是上级领导到厂里召开职工大会,投票选举厂长。选举不提候选人,厂里厂外都可以选,还可以公开竞选拉选票。但选举进行的很平静,没有人出来竞选;结果是我近乎全票当选。
这样又让我增加了自信;众望所归,临危受命!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浑身热血沸腾,于是我下决心要大干一场。
我向上级领导提出了;化工厂必须宣布下马,而且要进行任职前企业审计的要求。县领导不仅同意了我提的要求,还实行了当时刚出炉的厂长责任制,赋予了我更大的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