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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二、交往

鲁晓彤的“企盼”实现之日,已经是二0一0年八月,距离我和他在广州火车上的邂逅,已过去九年。九年啊,多么漫长的九年,似乎又只是弹指一挥间!九年磨一剑,我写的长篇小说《《太阳天天都是新的(第一部)》,近三十万字,已经发表到某文学网站上,并参加了网站举办的“网络小说大赛”。鲁晓彤看了后,基本予以肯定,同时提了一些中肯的修改意见。

当我到西安咸阳机场,接机接到鲁晓彤时,九年之后的第二次会面,如果不是他先喊出我的名字,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才六十四岁,在我看来,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头发全白,脸颊上布满了老年斑,身子也好像有一点佝偻了……这还是当年火车上,那位气度不俗谈吐不凡的鲁晓彤吗?这就是九年来年年清明节后,都一定要给我寄来二斤“明前龙井”,鼓励我写作,不是长兄却胜似长兄的鲁兄吗?……我一阵心酸,眼泪滚落出来,扑上前去,抱住鲁晓彤,叫道:“鲁兄!……”

鲁晓彤拍拍我的背,微笑道,“肖璀兄弟,真乃性情中人!……”

在西安八九天工夫,我开车兼导游,陪鲁晓彤游了碑林、大雁塔、骊山、兵马俑、曲江、大明宫……品尝了羊肉泡、荞面饸饹、岐山面、**的灌汤包子……又西去法门寺,南下柞水亚洲第一高速隧道,东上华山,北拜黄帝陵……在黄帝陵当我说要再去革命圣地延安时,鲁晓彤坚决地阻止了我。他一脸疲惫的神色说,“行了,谢谢你了,肖璀兄弟!”

当天,他自行买了去上海的飞机票。傍晚,他叫我开车,一块进了曲江池公园。此时,碧水荡漾的曲江湖畔,已经游人寥寥。在长椅坐下来后,鲁晓彤从挎包里掏出一柄古铜色的洞箫。这柄洞箫我是见过的,九年前的夜间,在广州直达北京的列车上,他抚弄过。

他说,“我生平就只有吹箫这个爱好。吹一曲,献丑,算是对肖璀兄弟这次接待的感谢,”说着就吹奏起来。

古色古香,幽美圆润的乐声在湖水上空飘荡。我听出来,他吹的是《高山流水》。民间乐器洞箫,在华夏历史悠久。它动人的音色和高雅的神韵,一般人是很难吹奏出来的。古曲《高山流水》那“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的意境,一般人更是难以表达。鲁晓彤却吹奏得出神入化,恰到好处。我听着,眼睛湿润了。我为动人的乐曲、更为鲁晓彤知音般的深情厚谊,所感动。

第二天临走时,他给我留下一个皮包和一封信,郑重万分地叮嘱说:“这封信和这个皮包,有我对你的请求,是请求你对我的帮助。但是,都必须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二0一0年九月十三日之后,才能打开看。”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问:“肖璀兄弟,你能做到吗?”

我想都不想地就回答说:“鲁兄放心,我一定做到!”

机场临别时,鲁晓彤主动拥抱了我。我感觉,他的一粒眼泪滴落到我的脖颈上。后来,我后悔得肠子都快悔青了。当时,我哪能想得到,他和我在咸阳机场的一别,竟是他与我的诀别,与我的永别呵?!

在西安陪伴他的几个日子,我已经有所察觉,鲁晓彤心事重重。

无论是游览名胜古迹,还是品尝特色饮食,他都是一副无可不无可、随我安排的样子,没有见他对什么提起兴致。静默时,鲁晓彤的眼神就会又回到九年前,在夜间的火车窗边,我偷偷观察到的那样:变得很深沉,涌动着某种极大的痛苦和哀伤。他的思绪,似乎已经离开身边这个熙熙攘攘的尘世,飞得很远很远,远到不为一般人们所知的外星世界。

我自然很纳闷,但是也不好多说多问。虽说有九年交往,会面毕竟只有两次。鲁晓彤倒是极其简单地断断断续地介绍过他的一些情况:二00六年,他从所长的位子下来,退休了。二00七年,他癌病多年的妻子慧茹终于不治,去世了。二00九年,他军校毕业的独生子亮亮,已经三十岁,在他的主持下,终于于年底完婚。而今年春节,他又回了一趟久别的富春江故乡。……

鲁晓彤似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人生就是如此,该做的都做了。一旦无牵无挂,该了结的也就到了结的时候了。……”

后来,当我后悔得肠子都快悔青了,回过头看去,我才明白,鲁晓彤所说的“了结”,意味着什么!

他来西安,当然有实践当年“企盼”诺言的意思,但是,这是表层的。可能他早已拿定了“了结”的决心,现实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是生无可恋了。他来的根本目的,是向我托付一封信一个皮包,“请求”我的“帮助”,从而为他的“了结”,做一个必需的能向尘世交代的旁证,和一个将由我去诠释和定义的文学化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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