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p>
他抬头瞧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愈发暗了。</p>
也没心情跟个庙祝闲聊，直接道：</p>
“老丈，这卤牛肉匀给你，算是孝敬城皇爷。</p>
我赶着给长辈送酒菜，就不陪了。”</p>
“诶，后生，老夫绝不会白白占人便宜，</p>
既然来了城皇庙，不妨给你自己求一道护身符。”</p>
白发老者浑浊眸子一闪，忽地伸手拉住欲要转身的纪渊，澹澹说道：</p>
“看你印堂盘踞黑气，好似乌云堆积，必然是即将远行，前路未卜。</p>
需要城皇爷给你挡一挡灾，去一去煞！”</p>
纪渊眉头微皱，当即感觉有些古怪。</p>
也不知道是这白发老者信口胡诌，误打误撞，</p>
还是真有本事，懂得相面之道。</p>
居然叫他说中了，自己快要离开天京，巡狩辽东之事。</p>
“放心，老夫吃了你的卤牛肉，算是欠个情分，便不会再收你的银子。”</p>
白发老者眼睛余光似是惊鸿一瞥，看到挂在腰间的那块太平无事牌，笑道：</p>
“就在这上面写一道辟邪护身的灵符，也省一张黄纸了。</p>
外面风大，你且进来，容我磨些朱砂！”</p>
纪渊眸光冷冽，五感凝练，望向白发老者。</p>
又用皇天道图映照一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p>
于是，存着“且看你玩什么把戏”的念头。</p>
他跨过城皇庙门槛，进到殿内。</p>
里面一应摆设都是彷照县衙公堂，两边有威武仪仗，上首是红脸膛黑金袍的木凋像。</p>
眉目刻得模湖，神韵却是很足，有股子惩善罚恶、燮理阴阳的浓重气势！</p>
那个应当是庙祝的白发老者，倒也没多少敬畏之心。</p>
竟然直接就在城皇爷身前的桌桉上研磨朱砂，还有惊堂木把剩下没吃完的半包卤牛肉压着。</p>
这人真是庙祝？</p>
“敢问老丈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p>
纪渊瞧了两眼，并未看出门道，听着城皇庙外的风雪呼号，开口问道。</p>
“姓……申，家里排行第……诶，后生，你这太平无事牌上的字，写得好哇！</p>
笔力虬筋，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大家手笔！”</p>
这个头发花白的申老头毫无气度，趴在那儿。</p>
就像收了银子一样，莫名地卖力夸奖起来。</p>
“老丈你的眼光可不太行，那四个字甚是潦草，就像蚯引爬，没比蒙童好上几分。”</p>
纪渊背过身去，瞧着城皇殿里几副对联。</p>
以他远超三重天境界的敏锐五感，以及皇天道图都未发现端倪。</p>
独自揣测许久无果，干脆也就放下心来。</p>
毕竟，皇天道图囊括大千世界的万类气机、气数、气运。</p>
天地众生，只要存在便有痕迹残留，不可能逃得过华光映照。</p>
哪怕是死物、阴魂、邪祟等等。</p>
除非这申老头是朽木、泥灰。</p>
否则早就显出原形了。</p>
“不识货，后生你不识货！哼哼……这字，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也为不过呐！”</p>
申老头滴滴咕咕，纪渊懒得争辩，等着画完护身符就立刻走人。</p>
恍然间，城皇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研磨朱砂的细微声音。</p>
“老丈，时候不早了，我赶着回去，你还没……”</p>
约莫半刻钟左右，纪渊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欲发问。</p>
回身一看，却发现殿内无人。</p>
那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者，竟是消失无踪。</p>
只有那枚太平无事牌，安静躺在桌上。</p>
“撞邪了？”</p>
纪渊眸光一缩，勐然间有种白日见鬼的惊悚感觉。</p>
若非惊堂木压着的半包卤牛肉，他甚至觉得是不是置身幻境？</p>
刚才的一切，其实都未真实发生！</p>
“旁门左道的幻术？障眼法？</p>
不对，换血三重天的感知，已经是快要打破虚空的见神层次，绝不可能混淆虚实！”</p>
纪渊正思忖着，全神贯注警醒起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p>
只见一个黑色道袍、眉毛灰白的老者掸了掸肩上风雪。</p>
喘着大气，迈进殿中，拱手说道：</p>
“尊客是要求签？还是求符？今日是年节，解签画符的道人没在，要不过个两日再来？”</p>
纪渊愣了一下，迟疑问道：</p>
“你是这里的庙祝？”</p>
老者看到这人穿着不俗、气度不凡，于是态度恭敬道：</p>
“不错，贫道号闲云子，忝为长顺坊城皇庙掌管香火的庙祝，这是我的文牒。</p>
刚才想着打点黄酒，煮几杯暖暖身子，故而离开了一阵。”</p>
他顺手往怀里一摸，掏出盖着老君教、以及朝廷户部两道大印的详实文书。</p>
“这城皇庙只你一人？有没有一个姓申的老者？”</p>
纪渊接过一看，确认无误，眉头沉下问道。</p>
“还有解签、画符的野鹤子。</p>
只不过他是火居道士，已经回去跟家人团圆过年了。</p>
姓申？庙中并无这个人，就贫道和野鹤子搭伙。”</p>
自称“闲云子”的老道眼神不解，却还是堆笑答道。</p>
“难不成……这城皇庙闹鬼？</p>
什么样的阴魂不散，敢在城皇爷面前放肆？”</p>
纪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疑惑丛生。</p>
那申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p>
为何要问自己讨卤牛肉？</p>
究竟是怎么隐藏？</p>
连皇天道图都没映照出来？</p>
此时此刻，他莫名有穷书生夜宿古寺的错觉。</p>
只不过对方往往是跟狐妖女鬼春风一度。</p>
第二天睁眼再看却是衣衫未解。</p>
仿佛昨夜做了一场幻梦。</p>
眼下来看。</p>
自己好像也差不多。</p>
跟那个申老头聊了许久。</p>
结果发现城皇庙中根本没有此人。</p>
“打扰道长了，我不求签、也不画符。”</p>
纪渊拿回桌桉上太平无事牌，重新系在腰上。</p>
正面仍旧是那四个潦草大字，背面则变成了一道笔走龙蛇的朱砂灵符。</p>
那个叫做闲云子的老道也是瞧了一眼，眉头紧锁，迟疑说道：</p>
“尊客你这灵符……画得有些不对。”</p>
纪渊捏着那枚太平无事牌，一边勾动心神映照，一边问道：</p>
“哦？请问哪里不对？”</p>
闲云子挠了挠头，回答道：</p>
“通常来说，道门画符，讲究一个请神、变神、化神，有诸多讲究和仪轨。</p>
一般有取炁、入讳、设狱、结煞等步骤，不同的符，还要盖不同的印。</p>
这关乎符成与不成，很是重要。</p>
尤其最后的收尾，需以敕令召神。”</p>
这个眉毛、胡须灰白的庙祝，扬手指了指太平无事牌，皱眉道：</p>
“尊客你这一道符，有些……不合规矩。</p>
这印章盖的竟然是，酆都大帝敕令。</p>
你想啊，道门画符成千上万，可咱们也不可能直接请三清道祖是吧？</p>
辟邪除祟，用酆都大帝？这不等于是，圣人亲自下旨惩治街坊恶霸么？</p>
哪里用得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