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妖这般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p>
纪渊满脸无奈，五指用力一抓，陡生强烈的吸力。</p>
一招凭空摄拿，就将那枚化龙大丹握入手中。</p>
识海之内，悬于皇天道图的青色命数，同时亮起辉光。</p>
“积累深厚，际遇非凡，异宝入手，异兽来投，异人相亲，受天地所钟……倒是没错。</p>
随便出门来一趟钦天监，都能平白得到一枚上品大丹，这得是什么运气？”</p>
纪渊收下“礼物”，又陪着青玉狮子寒暄片刻，方才进到社稷楼。</p>
“但愿这头九灵大妖，永远不要知道我既是监正的记名弟子，也是临济大师的衣钵传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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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大门口的青玉狮子，百无聊赖揉着雪球，忽然想道：</p>
“这个纪兄弟，怎么瞅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p>
不过人族男女，长得都大差不差，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什么稀奇。”</p>
……</p>
……</p>
纪渊步入社稷楼，凭借腰间悬挂的秋官玉牌，直上七层。</p>
这座高耸入云的九重之地，与其说是拔地而起的恢弘建筑，不如视为一方须弥芥子的玄妙天地。</p>
上下楼层各自独立，没有架设木梯。</p>
只依靠随身的物件往来出入。</p>
其中的陈设也很简单，无非是四面林立的巨大书架，</p>
几张干净整洁的坐榻、睡榻。</p>
摆着笔筒墨砚，青瓷水缸，星盘铜镜，诸如此类。</p>
纪渊往常到社稷楼，无非就是去五层搜寻归档卷宗，孤本古籍。</p>
然后再回到七层，静心翻看，沉浸书海。</p>
社稷楼内的分工明确，一、二层是跑腿传信的低品属官。</p>
三、四、五层的挈壶郎、灵台郎、秘书郎，分管推算吉凶、记录天象、封存卷宗等要务。</p>
再有春、夏、秋、冬四位正官，一般待在六、七层。</p>
观测景朝万万里山河的龙脉走势，国运变化。</p>
通常来说，钦天监的练气士。</p>
所能接触到最厉害的人物，便止步于此。</p>
像八层的左右主簿，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p>
据说，他们二人修炼的功法奇特，可以化身万千，诡秘莫测。</p>
所以才能收罗天下见闻，拟定各种榜单。</p>
“冬官大人，又见面了。”</p>
纪渊踏入七层之后，扬了扬手中油纸包好的酱牛肉，笑道：</p>
“外城张家铺子的，说是万年县西庄那边，又有一头年老的耕牛撞树上死了。</p>
我正好路过，就给冬官大人买了两斤，好下酒。”</p>
七重楼内，只有两人。</p>
一是新任秋官，监正的记名弟子，纪渊。</p>
外加，这名位列冬官的李姓男子，</p>
不过此人没什么高人气度，与那些白衣飘飘的练气士不同。</p>
面容寻常，披头散发，形容枯藁。</p>
时常带着满身的酒气，睡于书堆之中。</p>
看在同僚的份上，以及有可能是扫地僧的揣测。</p>
纪渊没有任何轻视，偶尔提上两壶酒，或者几斤肉食，邀请对方一起享用。</p>
这位不修边幅的李冬官，倒也从未客气过。</p>
吃喝绝不手软，更不会主动给钱。</p>
“纪秋官深得我心，实乃知己。</p>
这张家铺子的酱牛肉，与其他地方。</p>
味道更浓，厚薄均匀，紧实而不松散，用来下酒最为合适！”</p>
埋首抄书的李姓冬官，见到纪渊提着两摞油纸包，立刻停笔不写。</p>
拿起紫檀几桉上的青皮葫芦，取来两只杯盏。</p>
片刻后，七重楼内。</p>
酒香四溢，肉香诱人。</p>
“冬官大人这是打算着书？”</p>
纪渊用两指拈起一片酱牛肉，眼睛余光瞥见几桉之上的虬劲大字。</p>
养龙……葬之……祖脉……</p>
其中有太多晦涩难懂的玄奥字句，像是道家之中的天书密文。</p>
外行人就算是悉数背下，也不懂得本意。</p>
“只是一些心得，谈不上高深学问。”</p>
李姓冬官灌了口酒，轻声笑道：</p>
“不瞒纪秋官，我待在社稷楼七层也有半个甲子之久了。</p>
日夜对着那方监正大人，亲手绘出的天下龙脉走势舆图，以及测算国运的铜漏法器，感觉有些领悟。”</p>
纪渊随口接话问道：</p>
“可否与我说上一鳞半爪，长长见识。”</p>
李姓冬官握着青皮葫芦，嗅了嗅酒气。</p>
好似陶醉，闭上眼睛道：</p>
“如果把这方玄洲的无穷岁月，人族有灵以来的悠悠万古为一部史，大抵能够凑足四十九。</p>
其中经历过太古的神魔争霸，天庭崩塌，上古的仙道复苏，末法大劫。</p>
再到如今的人道皇朝，鼎立四方。</p>
谓之，天意既民意，天心既民心。</p>
苍生黎民之众望，聚成人道洪流，涤荡此世，统辖一界。”</p>
纪渊颔首，这是三教六统最为认可的一种说法。</p>
“你来看，这个‘国’字，古意为邦也，由‘戈’与‘囗’组成。</p>
本义是疆域，后演变成分封之都邑。</p>
所以国小而民寡，只能凝聚最下者的人道洪流。</p>
再来瞧这个‘朝’字，形似日出草木之中而月还未落。</p>
居于中，定四方，因此才有‘朝见君王’之说法。</p>
国为次，朝为中。圣人在应天府称王立国，这是定下根基，聚拢人心。</p>
然后拿下江南三十府，年号为‘景’，古时以景作影，因光而生。</p>
本意为大也，明也。</p>
纪年一成，人心归附，由割据一地的小国，成为占下半壁江山的大景朝。</p>
最后渡江之战，长驱直入天京，百蛮皇朝的国运崩塌，气数终结。</p>
圣人平定天下，受到龙脉认可，加封‘皇’字，全称为大景皇朝。”</p>
李姓冬官蘸着酒水，抬手于几桉勾勒笔画，详细说道。</p>
“人道，不是乌合之众，更不是一盘散沙。</p>
圣贤造字，都是蕴含大道。</p>
你瞧，一撇一捺，相互支撑，所以为人。</p>
亿兆生灵的民心所向，合以天意，彼此作用。</p>
才能成大势，才能造英雄！</p>
除此之外，还要把持正统，得到龙脉加身，增厚国运。”</p>
纪渊好似听得入神，两指拈起的那片牛肉，迟迟未曾放进嘴里。</p>
“所以，三千年的新史，天京城始终都是定都之处。</p>
纪秋官，你仔细看看，方圆八百里，看似平常，实则乃天下龙脉之气，延绵汇聚之所。</p>
东、南、西、北，一切的山根、水脉，皆流向这里。”</p>
李姓冬官似是来了谈兴，手舞足蹈道：</p>
“这也是，自古以来，唯有入主天京，占据中原，才算稳坐正统的原因。</p>
借着龙脉加持天京，保证国祚不崩。</p>
当然了，并非如此就可以高枕无忧。</p>
万众所在，汇聚成气，无穷气数，收拢为运。</p>
一国气运，时起时伏，想要绵长至千秋万代，难如登天。”</p>
纪渊微微一怔，旋即问道：</p>
“敢问冬官，如何维持国祚？增厚国运？”</p>
披头散发的枯藁男子，摇头一笑：</p>
“无非就是开疆辟土，一统四方，万族共尊，安居乐业……这些历代帝王追逐的功业。</p>
国运崩塌之兆，亦是如此，连年大灾，民不聊生，自减三成。</p>
流民蜂聚，揭竿而起，攻城占地，再减三成。</p>
如若再有潜龙应运而生，顺应大势，便很难挽回。</p>
不过最怕的，其实还是异族入关，烧杀抢掠，企图争夺正统。</p>
届时，便如同天倾，实非人力可以抗衡。”</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