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不当挨鞭子的佃农。</p>
但等我去到铁匠铺做学徒才知道，原来不止管事能抽你鞭子，传艺的师傅也可以！”</p>
孟长河似是陷入弥留，眼神都变得恍忽起来。</p>
体内的血肉不住蠕动，好像虫子一样，啃噬破碎的脏腑。</p>
可他彷佛感受不到那种剧烈痛楚，声音缥缈有气无力，好似喃喃呓语：</p>
“我拼命攒钱，收集铺子里回炉的铁渣出去卖，存够银子，就去武馆拜师。</p>
只想学成武功，就可以不受欺负，不挨鞭子！</p>
可还是没用，拳脚不够好，只能给比我先入门的师兄做练拳的沙袋，桩子，每天被打得鼻青脸肿……</p>
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有出身的人上人，去到什么地方都受尊敬。</p>
似我这样的人下人，天生卑贱，只能做狗腿子才好往上爬。</p>
所以，我对师兄赔笑，洗他们的靴子，帮他们擦地，</p>
偷学武功招式，栽赃一个师弟偷拿师傅的药材……就这样，二十岁入了内炼。</p>
师傅觉得我天资不错，想关照我。</p>
但我转身就去投了英略馆，甘愿做个杂役。</p>
因为那是大名府最有名的武馆，有最厉害的拳师，拜入其中的子弟，非富即贵！</p>
巴结他们，更有前途！”</p>
纪渊眼皮抬也未抬，心中不起波澜，静静地望向孟长河胸口燃烧的血魃暗炎。</p>
他的血肉、筋骨、内息，正在一点一滴被蚕食殆尽。</p>
哪怕拥有两颗心脏，也挽回不了。</p>
“纪九郎，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罢了，没吃过这世道的苦头。</p>
哈哈……嗬嗬……这世道与那些权贵一样，你越想把腰杆挺直，它越要逼你跪下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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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河声嘶力竭，奋力喊出这一句话。</p>
他眼中有不甘、有愤恨、有嫉妒、有怨毒，彷如两点凝练的火光，至死也不愿湮灭。</p>
“世恶道险，不是你喜欢踩人脑袋的理由。”</p>
铿锵一声，纪渊握住绣春刀，摇头说道。</p>
经过皇天道图的映照，他已经确定血神的目光，并未停留于孟长河的身上。</p>
看起来，败者是得不到域外之尊的喝彩与恩赐。</p>
唯有不断地胜，才可以获得垂青。</p>
“嗬嗬……我不踩人，人就踩我。</p>
迟早，迟早你会明白的，等你出了天京！</p>
输给你，我输得心服。纪九郎，我把血罡真体留给你，能否答应我一桩事？”</p>
孟长河唇齿之间满是猩红，眼神逐渐地暗澹下去。</p>
“你已经过了养身层次，即将炼骨。</p>
我这血罡真体……可炼血魔之心，幽水之肺。</p>
伤重不死，遨游江河，不惧毒气……”</p>
纪渊面色沉静，不为所动。</p>
他居高临下，没有丝毫的犹豫，挥动那口绣春刀。</p>
嗤的一声，锐烈锋芒冷冽如冰。</p>
直直地戳入血魔之心，将那团血肉搅成烂泥。</p>
“嗬嗬……嗬嗬……赵无烈的铁鹰令牌，被我埋在黄泥大岗往西两百步，划出九条刀痕的大树底下。</p>
你可以去攀咬鹰扬卫，攀咬凉国公！</p>
血罡……真体，我也留给你。</p>
东宫震怒，杀鸡儆猴，必会整垮严家。</p>
纪九郎……只求你，留锦娘一命。</p>
你是好人，我是小人，所以……你会帮这个忙，对不对？”</p>
孟长河眸光微暗，口中充满腥甜的滋味。</p>
身子弹跳挺动两下，像上岸的鱼。</p>
直至最后一口气散尽，他仍然瞪大双眼。</p>
好似注视虚空，久久不愿合上。</p>
“人死如灯灭，无憾才能闭目。</p>
孟长河这一生，也许有过太多遗憾。”</p>
纪渊并未作答，更没有惺惺相惜，伸手为其合上。</p>
一刀搅碎那颗血魔之心，他又张开手掌，逼出一缕血魃之力。</p>
好似莲花绽放轻轻洒落，将那具冰凉的躯体烧为飞灰。</p>
只余下一节金红相间，彷如血玉的生辉宝骨。</p>
衣袖再动，卷起浩浩长风，把一切吹散殆尽。</p>
“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说了，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就肯定会做到。”</p>
纪渊吐出这句话，虚虚一握，拿住那节宝骨。</p>
入手微热，表面莹光流转，似有道道玄奥轨迹。</p>
这就是换血三重天，炼骨铸体之后，所会形成的异相。</p>
乃是彷照神魔血脉，创出的一层境界。</p>
相传太古之时，没有文字传承大道。</p>
那些先天生灵自小就能移山倒海，吞吐风雷。</p>
修行的秘法，就藏在躯壳之内的宝骨烙印当中。</p>
因为体内的骨头，受到血气日夜冲刷。</p>
长年累月，烙印功法的运转路线，自然生出莫大灵性。</p>
所以，三千年的百家尊武。</p>
众多前贤大能，化用神魔宝骨之法，创出脱胎炼骨之术。</p>
“孟长河投效血神，才换来这一道血罡真体，两心三肺，斩首不死。</p>
的确是有几分玄妙。”</p>
纪渊握住那一节宝骨，表面看似寻常，没有太多神异之处。</p>
实际上，其中蕴含如何炼成血罡真体的所有秘密。</p>
比起付诸于文字、纸张上的武功秘笈，要更加珍贵！</p>
犹记得，大景马踏江湖之前。</p>
不少旁门左道的修行人士，甚至会专门猎杀其他宗派的真传弟子。</p>
将他们多年修持炼出的宝骨，通过其他手段移植进自己的血肉躯壳。</p>
壮大本身的积累底蕴，加快炼骨铸体的过程。</p>
“为他人作嫁衣裳……”</p>
纪渊收刀回鞘，胜负决出，山林皆寂。</p>
通过与六名换血刺客、孟长河等人的轮番搏杀。</p>
他方才经历第三次换血的肉身躯壳，又有一种蠢蠢欲动的突破之感。</p>
“难怪六大真统着重培养的天骄种，武功大成之后，都会选择行走天下，依照钦天监的榜单，挑战同辈……</p>
以战养战，勇勐精进，有助于晋升。”</p>
纪渊若有所思，他确实是感到收益匪浅。</p>
原本血气显化的周天道场，渐渐有些蜕变。</p>
之前打出的山河大印，化为一道“山”字诀烙印于心间。</p>
“天、地、山、泽、风、雷、水、火……我若能炼出八脉八字，就可以借由这一方道场，驾驭万物。”</p>
纪渊转身走到秦无垢的身边，眸光不住地闪烁，好像有所领悟。</p>
下一刻，他的识海如水荡漾，皇天道图抖动光华。</p>
将轰隆隆的宏大雷音，隔绝于外。</p>
古拙的字迹，缓缓勾勒显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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