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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p>
纪渊喝了三四碗红枣枸杞粥,以及婶婶特地熬煮的十全大补汤。</p>
默默运功,消化了一阵子上涌火气。</p>
而后与二叔一同出门,去北镇抚司点卯。</p>
按理说,他作为正六品的百户。</p>
已经不用像缇骑、小旗那样,随时听候吩咐。</p>
但北镇抚司前日刚抓了盐帮、漕帮、三分半堂的一批人。</p>
为了掩盖清查域外爪牙,江湖余孽的真实意图。</p>
只能借着先前那个扫黑除恶的名头,继续抓人。</p>
又因为此事是纪渊与秦无垢发起,他俩自然不可能当甩手掌柜。</p>
“九郎啊,你最近风头太盛,搅得天京城不得安宁,可得注意一些。”</p>
长街上,纪成宗提醒侄子道。</p>
“像是漕帮、盐帮,每年给户部各级官员,还有各府州相关的小吏,输送多少银子?</p>
好几千万两的大生意,让北镇抚司弄没了。</p>
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家伙岂能不恼、岂能不怒?</p>
更何况,三分半堂后头隐约还有兵部的影子……总之,九郎你万事小心。”</p>
纪渊轻轻颔首,并未多说什么。</p>
二叔不知晓内情,所以才有此担心。</p>
换做往常,正六品的百户和正五品的千户,触动户部、兵部的利益。</p>
若无靠山撑腰,顶住压力。</p>
恐怕抓多少人就要放多少人,讨不到半分好处。</p>
但眼下情况却不一样,即便没有秦无垢和敖指挥使的这层关系。</p>
只何云愁是域外爪牙这一桩事,便足以引起东宫重视。</p>
任凭户部的大人上多少折子,那位太子殿下都不会理睬。</p>
哪怕是正二品的尚书呈递的奏章,最多也就得个“留中不发”的结果。</p>
“太子甚至可以借这个机会,看一看户部到底烂成什么样子。</p>
到底多少人收了漕帮、盐帮的钱,是国之蛀虫。”</p>
纪渊眯起眼睛,那位东宫储君的手段,比起圣人要柔和很多。</p>
向来是春风化雨,左右制衡,把弄权术的极致。</p>
尽管打了漕帮、盐帮,但那些存有干系的官员,暂时应该不会动。</p>
多半要留到秋后算账,逐步清理。</p>
这也是一部分将种勋贵,认为太子温良软弱,不如燕王杀伐决断的原因。</p>
市井坊间,也常说最肖圣人者,莫过于燕王。</p>
“不知道那白行尘又是什么样的命数?”</p>
纪渊思忖道。</p>
犹记得圣人临朝之时,曾以重典治国,绝无什么法不责众之念。</p>
每一次贪腐大桉被查出,都杀得人头滚滚,要掉几百颗、几千颗、乃至上万的脑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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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台的卷宗有明确记录,郡县之官,虽居穷山绝塞之地,去天京数万余里外,皆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p>
“圣人是严刑峻法,太子是高薪养廉……算是一张一弛、一文一武,各有利弊。”</p>
纪渊别过南衙当差的二叔,步入北镇抚司,坐到正堂之上。</p>
以往他当缇骑的时候,只能立于下方听候差遣,如今却轮到自己抽签派事了。</p>
“当真三月河东,三月河西,莫欺少年穷。”</p>
纪渊无端感慨一句,随即依照名册点卯。</p>
“只差了童关一人?可人有知道,他为何不到?”</p>
李严连忙上前,拱手禀报道:</p>
“童关乃属下分管的缇骑,他前日……受了些伤,尚在家中好生休养。”</p>
纪渊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p>
亲自审问了几个何云愁、雷隼的心腹,便就日上三竿。</p>
他正欲转回后堂,余光却瞥见一条人影踏入衙门。</p>
脸色苍白,似有病色。</p>
“小的童关前来点卯,见过百户大人!”</p>
这人脚步虚浮无力,呼吸急乱。</p>
从衙门到正堂,短短数百步就已经额头冒汗。</p>
可见气血极其衰弱,堪称是半残之身。</p>
“你因何受伤?”</p>
望向拖着羸弱之躯也要过来点卯的童关,纪渊眉心微微一热,似有些许反应。</p>
“小的前去兵部传信,一时失言惹恼了四品武官罗龙罗大人,所以得了一些教训。”</p>
童关气血上涌脸色涨红,低头咬牙说道。</p>
“罗龙?”</p>
纪渊觉得此人名字颇为耳熟。</p>
“这位罗大人有个三弟,叫做罗烈。</p>
本来在漕帮做个供奉,结果与唐怒、周笑一共被抓。</p>
下了诏狱,挨了几轮拷打人便没气了。”</p>
裴途及时地禀明道。</p>
“罗烈……他可是通脉二境的武者,诏狱的手段这般酷烈么?”</p>
纪渊眯起眼睛,看到裴途有些躲闪神色。</p>
心如明镜一般,猜出前因后果。</p>
林碌和漕帮的头目勾结,设计谋害自己。</p>
放在人多嘴杂的北镇抚司,并非什么隐秘。</p>
纪渊是裴途的上官,且交情非同一般,算得上倚重心腹。</p>
漕帮这艘大船陡然倾覆,罗烈掉到北镇抚司的手里。</p>
身为小旗的裴途,当然要为自家百户出一口恶气。</p>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p>
许多事无需出面、无需亲手,甚至无需动念。</p>
底下人就会妥当办好。</p>
“兵部的罗大人死了两个弟弟,却要拿我北衙的缇骑撒气,未免过于霸道。”</p>
纪渊眸光泛冷,手指叩击桌桉,澹澹道:</p>
“更何况他一个换血三境,羞辱小辈,算什么本事?</p>
童关是吧?你且回家讲养身体,不用再来点卯,抓药治伤的银钱挂本官的账上。”</p>
他没有怪罪裴途自作主张,罗烈那人本就记在小本本上,迟早要了结恩怨。</p>
至于罗龙?</p>
杀弟之仇,而且还是两份。</p>
怎么看都算不共戴天,难以洗刷。</p>
“罗大人与他两个弟弟的感情如何?”</p>
纪渊屏退众人,单独留下裴途,轻声问道。</p>
“平日里三兄弟少有来往,但罗龙是个孝子,侍奉卧病在床的老父,极为听从老娘的话。</p>
那罗老太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儿……”</p>
裴途双手垂立,站在堂下忐忑说道。</p>
“看来是不能善了,不愿罢休的话,本官就送他一家团聚。”</p>
纪渊眉毛一扬,收敛杀心,澹澹道:</p>
“对了,你与李严以后多关照一下那个叫童关的缇骑。</p>
他是个人才,值得栽培。”</p>
裴途点头称是,心中却露出几分疑惑。</p>
童关?</p>
那小子平日里闷葫芦一个。</p>
武骨也是平平无奇。</p>
不声不响就被纪百户一眼相中?</p>
日后怕要飞黄腾达。</p>
“下去吧。”</p>
裴途告退之后,纪渊独坐于正堂上首,靠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忍不住说道:</p>
“此子恐怖如斯!小小的北衙,竟然冒出一个封侯的气数!”</p>
皇天道图轻轻抖动,绽出一片光华,勾勒数行字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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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