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登时一转,两名气场各异的青年不见了踪影,沙滩还是那个沙滩,秦在于也仍站在海岸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偷鸡贼”吃鸡。
生吃,用啃的。
海边细软的沙岸上趴伏着一个人影。此人下半身没入水中,只有腰际以上露出海面,一双曲线优美、肤色白皙的手臂圈住一只鲜血淋漓的灰毛鸡,修长的天鹅颈低伏下去,正把肉从已然了无生息的鸡身上一口口地撕咬下来,含在嘴里咀嚼。暗红的血和着纷飞的灰羽洒在洁净的沙滩上,渗入细沙中,再顺着沙地一路淌进海里,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海面。披散在地的灿金色长发也被溅上了血腥,但这位美人却毫不在意,吃得无比认真。
不用下海确认,光看这生猛的进食方式,秦在于就知道这肯定是个鲛人。
牙齿与骨骼碰撞、筋肉被撕裂的声音听得她脖子疼牙也酸,满脸一言难尽。
不是,姐姐,你好歹烤一下吧?
吃完最后一口鸡肉,鲛人终于抬起头来,把手里的鸡骨一抛,抬手随意地擦了几把脸。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血沫后,露出了一张超凡绝伦的美人脸。
鲛人微微抬头,阳光落在她流畅的侧脸轮廓上,描摹着她浓密的眼睫、小巧挺立的鼻尖和艳红染血的唇瓣,看得秦在于连呼吸都屏住了。
海洋的宠儿,当如是。
鲛人眯着眼,似乎吃得很是心满意足。即使进食时的动作血腥气十足,鲛人脸上却并无半丝狰狞残忍的神情。她捧起海水,擦洗着糊了满脸的鸡血。
秦在于看着她,不由想起了古湳岛边的小鲛人。他也是如此,神色永远沉静纯粹,凡世的阴私低俗都无法近他们分毫,仿佛孕育众生的汪洋的化身,不多贪嗔,不多痴念,永远洁净,永远出尘。
洗到一半,鲛人动作突然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下一刻,她猛地翻身下水,海面上一条浅蓝色的鱼尾一闪,又归于平静。
秦在于回头,见一人快步往海边走来,正是洛茛。
他一眼看到了海边一团鸡毛和鸡骨的混合物,皱着眉在近前蹲了下来,伸手想拿,又缩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覆在手上,像拿火药一般捏了一段鸡骨举到眼前,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捏着鸡骨转了几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起身就往回跑。
画面急转,下一瞬,惶急的青年推门而入,坐在桌边的舒伦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海族,”洛茛把手中捏着的鸡骨往舒伦鼻尖下一递,“偷鸡的是海族。”
一滴残存的鲜血被他动作一震,从鸡骨上坠了下来,“嘀嗒”一声,落到了桌上铺的白纸上,在整齐的墨痕间添了一个血红的点。
舒伦挑眉,一手按住他手腕,连着鸡骨一起往后推了推,不认可道:“怎么可能,海族生活在海里,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吃鸡鸭的?”
一边的秦在于撇撇嘴,跟洛茛同步摇头。
狭隘,没见过又不等于不可能。想她当初天天投喂伊泽尔,什么吃食都给他带过,也没见他有什么忌口的。
洛茛一把将鸡骨连着手帕拍在了舒伦桌上,道:“等着,三天内,我一定把那海族抓来你面前。到时候那些跑到你面前血口喷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要排着队来我面前磕头道歉!”
他再次来了一手放完话就走。舒伦摇头笑笑,把被血脏污了的纸换掉,重新写上“关于北川术师猎鲛人事告总督”几字。
天旋地转,又是方才的海滩。
这一回却什么人都没有了,只剩晴空碧海、椰林鸡群并一个秦在于。
她左右找了找,忽然发觉有一只鸡的动作有些诡异,一直在同一块沙地上啄食,半晌都不移开。凑近一看,她立马发现了玄机。
浅黄的沙地上被撒了不少细碎的同色谷粒,将那只灰毛鸡吸引在了海边。
再抬头,她果然在近处的一棵高大的椰树上发现了洛茛。他借几片油亮阔大的叶子挡住了身形,倚靠在树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海边那只灰毛鸡。
秦在于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的老师这是在守鸡待鲛呢!
她索性也在树下坐了,享受着拂面的海风。
等了不知多久,等到她已经对自己老师年轻时的耐性有了新的认识时,海面终于动了。几丝波纹泛起,一片金发探出了海面。
那倒霉的灰毛鸡对身边致命的危机毫无所觉,仍在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沙地上的谷粒。树上的洛茛绷紧了身体,一脚蹬住树干,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鲛人的脸缓缓探出了蔚蓝的海面,一双如海般碧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灰毛鸡。突然,她猛一伸手,莹白的玉臂闪电般探出,一手抓腿一手握翅膀,牢牢禁锢住了挣扎不已的鸡,动作熟练的不可思议。
同一时刻,洛茛腾身而下,眨眼间就到了鲛人面前,长剑出鞘,指着那张美貌绝伦的脸。
不愧是中洲陆顶尖术师,面对鲛人也能面不改色提剑就上!
“你……”洛茛一低头,看清了鲛人的脸,口中铿锵有力的话顿时一堵,卡了片刻才用剑尖指着鲛人手中的灰毛鸡吐出一句,“你放开它!”
这出“英雄救鸡”的戏码过于精彩了,打死秦在于都想不到自己高深莫测的老师居然还有这等往事,顿时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