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反正都是去西海,一起就好了,不、不麻烦文大导师。”江小苗又转向陆蕴,“陆同学,可以吗?”
陆蕴点头。
黎衿沅:“不是,等等,你们几个什么意思,把黎姐我一个人留在这啊?”
秦在于犹豫道:“不然,你也一起?”
“那倒也不至于,”黎衿沅往椅背上一倚,“小苏估计要在南渊待一段时间,你们都走了,我就回家里看看,我娘的病可还没好全呢。”
她典型的“坐没坐相”一出,整个人的状态瞬间由方才在灯下的疲惫紧绷转为惯常的玩世不恭。嘴角微微勾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脸上也勉强带出点轻快的笑意。
秦在于不由跟着她一起轻笑。黎衿沅的不着调虽在大多数时候让人看着着急,同时却也带给身边人莫名的松快与安心。这仿佛是她的一种信号,是她在动荡的汪洋里也不会放下的旗帜,不断宣告着她的幸存,只要不没顶,她就不会放下。
……
黎衿沅一路将几人送到了船上。码头很乱,各式船只进进出出,扬帆或靠岸。无数人在船上栈道上奔走,景象比起之前营地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送他们的也只有黎衿沅一人,帮着他们解开了船上的缆绳。看船人不断催促,四人就在一阵匆忙中登船起锚升帆,催动着船只缓缓离港。
秦在于回头,见黎衿沅还站在码头上看着他们。见船上的人回望,她高高抬手,冲她挥了挥,又将双手举到嘴边,笑喊道:“早点回来,别享受个假期把骨头都享受软了!”
喊声被海风带着疾驰,飞离港湾。在她背后,葱郁的青山连绵,大片油绿色被初生的朝阳映亮,抹上柔和的浅金色光晕。碧水托起几条不加修饰的原木栈道,点点白浪在栈道下方的立木边飞溅,转瞬又没入海里。青年的剪影在清晨的雾气里并不清晰,却在蔚蓝与金绿的底色里格外显眼。
秦在于扶着船舷,也笑着冲她挥手。
逐渐增大的海风刮过她的脸颊脖颈,将脑后发丝吹的拂动起来。船只离岸边越来越远,最后,岸上黎衿沅的身影变得只有芝麻般大小,一切身形细节都被模糊为一个黑点。
秦在于可以看到背着长刀的青年转身,向回岛的方向走去了,她却还一直扶着船舷站着,远望魁云岛碧绿的轮廓。
等岛屿的形状也变得模糊不清了,她就低头,将目光放到了船只尾部被船身分开又汇为一股的水流上。大股海水在船周沿着各自的轨迹涌流,撞击出成片的泡沫与水花。
每一艘船在离港前,都被设定好了航线。掌舵人控制了舵的方向,风帆被牵引好了朝向,船桨各就各位,只带一股海风吹来,就可以收锚远航,驶往它注定要去的地方。
似乎没有什么,是船本身可以决定或者改变的。
秦在于见过西海域的灵骨工厂,是以对灵骨贩深感厌恶。但她又得知了与她交好的朋友的父亲就是靠着灵骨生意发家致富的,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家家主现在又已不再人世,让她不知该做何感想。
苏父靠着包揽大量灵骨商路获得家财万贯,置办了面积让大部分南海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土地,最后又落得金网穿身尸骨无存的境地,又是否在他开始开采、转卖灵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那苏御恒呢?他年少失怙、前途难卜的命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能再被改变了?
他对待父亲的态度不甚恭敬又有许多疏离,但秦在于仍记得,他们曾在开学第一天交流记路心得,那时的苏御恒在提及自己因为父亲生意的缘故得以常来学院时,面上独属于少年人的轻狂神气。
黎衿沅总笑称他为苏大少爷,事实上这人也确实是个富家少爷,有着稀薄得存不住的烦忧与无边无际的恣意快然。这些都是在早他出生之前就注定好的,却也在旦夕之间,在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之时就全被毁了个干净。
把自己浸在药香里的安纾宥,将代表家族利益联姻的容枕和林馨月。
满天金网那熟悉的脉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这些看似朝阳初起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少东西是早已被注定了的?
魁云岛彻底消失在了汪洋大海上,秦在于抬起头,这才发现洛辰瑜居然站在她旁边,同她一起倚靠在船舷上,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洛辰瑜没打扰她,在她回神看过来时才浅笑道:“在想什么?”
“在想……”秦在于从杂乱的思绪里挑出一角,“在想那个阵法。”
洛辰瑜看着她,一双黑眸蕴着沉静的光,没有惊讶或不解,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对她似乎一直如此,目光安静又专注,让她感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人在认真倾听的。
秦在于回视着他,鬼使神差道:“那个阵法我好像……见过。”
“是吗?”洛辰瑜的神情仍不见过分的意外,“在哪里见过呢?”
“抱歉,我……”秦在于转过身,低头看着手边的船舷,隐隐有些后悔,“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