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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伦学院,守藏阁。
守藏阁是学院院长的所在,平日里等闲没人靠近。院里积雪全被扫得一干二净,青石板路平整干燥,青墙黛瓦雅致而不失气派,显示出此间主人的平易性情。
袅袅的香在桌边氤氲,“嗒”一声轻响,一枚墨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上。
方桌对面的人眉头一紧,沉吟片刻,将手里捏着的白子丢回了一旁的棋盒里,“不愧是院长,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奥斯顿呵呵笑着,道:“哪里,侥幸而已。还要再来一盘吗?”
“不了,”那人也笑,“太耗神了,消耗不起了。”
他端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喝了一口,叹口气又道:“舒伦,现在是越来越好了。你们这学院也算是我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越来越好啦。”
奥斯顿笑得更厉害了,他面白而稍显圆润,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一堆堆皱纹挤在眉尾眼角,“可不是!怎么,李老弟,当初拒绝我们院的荣誉导师称号时硬气得不行,现在后悔了吧?”
那人哈哈笑道:“是啊!那换了谁不后悔啊?”
两人顿时一齐大笑开来。
方桌边除了对弈的二人,还另坐着一人,白衣墨发,正是文迩。他只在一旁静听着,此时也微微勾了唇角,内敛地笑笑。
李姓的客人笑着,又转过身,冲着他道:“文导师,你说是也不是?尤其是现在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都聚到舒伦来啦,我还得苦苦的求着你们给人。想当初我要是直接做了导师,现在可不就有个师生名号挂着了?”
他嗨呀一声,一叹三折,一副感叹惋惜的样子。
文迩笑笑,“现在也不晚,李老若是有难,舒伦的学员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人道:“那可不一定,现在的学生都叫什么?后浪更比前浪大呐! 我一把老骨头了,可使唤不了年轻人。”
在他对面,奥斯顿也端起了茶盏。白瓷杯沿遮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睛,他似乎有些昏花的眼睛显不出笑了,单看着判断不出他现在的神情。
他只浅浅地抿了一口,就将茶盏端在手里。杯盏一落,就能看见他的嘴角还是带着笑的,整个人依旧是个笑呵呵的老头。
他道:“李老弟呀,你别管能不能使唤他们,只要舒伦在这,他们就是东淼的孩子,你说对不?不用那么杞人忧天。”
“但是呢,你看看你这棋下得,啊,看看,这么大个龙脉,我上来才给你这么一切——”他一手在棋盘上比了个切断的动作,“你马上就撤了,哎呀——太快了!”
李姓人的笑容不自觉地淡了下去。
奥斯顿又抿一口茶,手一落,将其放回了桌上。
随着“嗑噔”一声,他的声音又在晕开的熏香中响起:“这可不行,卸磨杀驴,不是棋的下法。”
李姓人彻底不笑了,“院长这是何意?”
奥斯顿哈哈道:“这你要说听不懂,我可是不信的。北川,哪里来着……外围岛潞旸,这可不是你们亲自交到我们手里的吗?舒伦办事,从一而终,在战前就是这个风格了。我们的学生还有重伤了的,你们连点表示都没有,我没跟你兴师问罪吧?
“李老弟,不是我说,做什么事都不是这个做法,你说对不?你也别怪老兄我说话不好听了些,我院里的孩子受伤了,我正心痛着呢,你急吼吼地跑过来就要算账,哪是这个理呢?”
“……”那人终于又笑了笑,嘴角上撇,粗浓白眉下方一双眼里的笑意却来得有些勉强,“任务都没说清楚,是我的错,给两位赔个不是,我的问题,院长千万别气坏自己身子才是。”
他又想起了什么,朝向文迩,“听说那个学生,还是文导师的亲传弟子?那李某人可真是,太过不是了!改日一定再亲自来给文导师赔罪一趟。”
文迩面上温和的神色没变,“不用,我这学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李老日理万机,若为此事挂怀,文某也过意不去。”
几人又相互客气一番、客套数句,客人才终于起身要走,奥斯顿执意要送,他执意推据,又是好一番拉扯,好不容易总算是出了院门。
站在院门处,那人道:“二位快些留步,再往前送,李某人真是受不起啦!”
奥斯顿点点头,果真不再往前,只道:“帮我向容翊那老贼问好!提醒着他点,惯会打算盘,小心闪了手!”
李姓人大笑,摆摆手走了。
奥斯顿笑眯着眼,转过头来,“小文,你那学生,可是真的好些了?”
文迩:“嗯。”
奥斯顿叹口气,“辛苦他们。不用理那容老贼。他胃口倒大,想借刀杀人,由着海族祸害北川,又故意不施援,拖着那些人,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哪想到算盘打得响,却连封委托信都拦不住?他敢小瞧了我们舒伦的学生,我们就是能叫他吃蔫,多简单的道理。这次没能把北川外围岛彻底吃下去,他又不舒服了,能怪谁?”
说到这,他幸灾乐祸般笑了两声,眼角面颊上的皱纹齐齐改了纹路。
“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跟几个学生计较,其他的,让他们尽管来找我。”
文迩笑笑,望着道路尽头那人的背影,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