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长霖在大皇子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不出数月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靖平侯能够无罪释放、恢复官职,也多亏了岳长霖夜夜在宫中潜伏收集证据。
更让容烨心寒的事情在后面。
靖平侯出府后,迅速寻得一良人续弦,也就是后来的继室。
别人都能理解,一个大男人,常年在外,家中不能无女主人,另娶很正常。可容烨不能理解。
母亲是因为他的事被气病,而他没有一声交代得就将母亲忘在脑后。
容烨与父亲据理力争,也是第一次,挨了靖平侯一巴掌。
从此靖平侯下令,将夫人的全部东西烧掉,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府中祭拜。
岳长霖趁夜深人静偷偷溜出宫,蹲在容烨面前替他上药。嫩白的小脸蛋上,指印已经由红变紫。
“何必跟侯爷硬碰硬,他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可我不能接受,他这么快就把母亲忘了。”
岳长霖不通男女之事,也没什么意见可以说出口,只能聊聊朝中事转移容烨的注意力:“湘嫔死了,八皇子失踪。有人说八皇子也死了,总之现在,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只有大皇子。”
容烨皱皱眉:“最近你不要来侯府,这才什么时候就开始内斗。你在宫中行事一定要小心,不要上了奸人的当。”
岳长霖收起药瓶,放进容烨的手心里,点点头:“属下明白。”
容烨不止一次遇伏。
前几次岳长霖侥幸路过救了他,有一回被看到脸,差点让刺客逃走。好在他迅速抹了对方的脖子。
容烨坐在大石头上平复心跳:“他们的目标是我,还是侯府?”
“依属下看,是二少爷。”
“容错?”容烨难以置信,“我已经将他保护得很好,不让他上学堂,不让他见那些达官显贵,怎么会……”
“属下只知道,皇上曾在宴会上放言要将周至王的女儿许给二少爷。”
容烨恍然大悟:“原来是忌惮王爷的势力。王爷那里不好下手,才来拿我们开刀。你知道是谁这么胆怯吗?”
岳长霖欲言又止。
“你说。”
“属下目前没有证据,但属下猜测,应该是太子。多亏侯爷不邀功,不争不抢,但皇上把锦衣卫全权交给侯爷,这是让那群老狐狸害怕的源头。”
容烨忽然不说话了。
主仆二人再次见面,就是永昌十四年的凛冬。
这一年雪格外多,连绵不绝下了三天。
“的确是太子,他下令要在夫人忌日那天埋伏世子和二少爷。您出门一定要多带些锦衣卫,最好那都不要去。”
但岳长霖知道不可能,他一定会去山上祭拜夫人。
容烨绘画的笔锋一顿,留下丑陋的一点。
他起身正色看着岳长霖,一字一句:“长霖,你暴露了。”
岳长霖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子在试探你。”容烨将未画完的画收起,“如果那天我有异常举动,太子必定会怀疑有内鬼,才会导致他刺杀数次失败。这消息,是他故意透露给你的。”
岳长霖后知后觉,有些意气用事:“暴露就暴露了,打不了我逃出来就是。”
容烨嗤笑出声:“我甚至要怀疑你和容错是亲兄弟了。”
他步伐蹒跚地回到榻上,“你要继续留在皇宫,日后容错长大,还需要你保护。”
岳长霖点点头,突然眉头紧锁:“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容烨笑容十分苍白无力:“我时日无多啦。”
“不行!”岳长霖惊呼出声,又马上压低嗓音,“我会想别的办法阻止这次行动。”
容烨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我说了,太子在试探你。他已经怀疑你了。”
岳长霖倏地跪在地上,希望他收回这么荒唐的想法。
“容错天资聪颖,可是心性不定。从小我就把他禁锢在府中,他对外界充满好奇,也对未知的人没有防备,这样会害了他。”
容烨自己拿过药碗,吹散白雾,“既然我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有意义些。用我的命,教他最后一次,希望他不要被感情所牵绊,要冷静、克己。”
岳长霖紧咬牙关,不肯点头。
“只是我走后,一切决定,就要由你自己做了。”容烨握住他的手,“要好好教导他,长兄如父,你也是他的哥哥。”
岳长霖点头,热泪滚落眼眶。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岳长霖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耳畔温润的笑声如春风。
“容错会因此怨恨你,一年,十年,甚至一生。你会害怕吗?”
岳长霖最后给容烨磕了三个头:“是我没有保护好主子,他应该恨我。”
院里种了数十年的大槐树花叶破败,折了一根枝,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冽风扫过,只得萧萧坠地。
“容错就拜托你了。”
***
程瑾言日夜批阅奏折,头痛欲裂,逐渐暴躁:“朕将来一定要发明一个自动批阅奏折的玩意!”
麦冬在旁边帮他递上新一本:“但是皇上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吧。”
程瑾言没好气地抽过来。
房门嘭一声遭踹开,虽然知道是谁,但程瑾言还是吓了一哆嗦:“你不会敲门?”
岳长霖把收集到的有关户部侍郎的罪证丢到案上:“不会。”
他送完东西就出去了,礼也没行,门也未关。
“……”程瑾言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毫无尊严,“要是有下辈子,朕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个容烨。他一共教了两个人,都是一个性子,无法无天。”
他连带着容错一起批判。
麦冬垂头笑笑,起身去关房门。
岳长霖并没有走。
或许,他是在等。
墨衣男子回过身,毕恭毕敬地微微颔首,复拂袖离去。
麦冬关紧房门前,也同样,对他的背影,报以敬意。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