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让进。
程瑾言端着盘子轻扣她的房门:“宁意,吃点儿东西吧。”
屋内传来“咚咚”的跺地声,两扇门倏地打开,掀起一阵凉风。
周宁意哭了一晚上,双目布满红血丝,见到程瑾言那一刻眼眶晶莹,却满是埋怨的神情:“你这是什么饭?”
程瑾言淡淡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南瓜粥,还有你最爱吃的狮子……”
“难道不是人血做的吗?”她厉声打断。
程瑾言面色一僵。
“程瑾言,”她猛掐住男子的手腕,“你是得了失心疯吗?你杀人上瘾吗?一夜之间,整个皇子府就剩我们几个了,你还能吃得下?你还睡得着?”
“宁意,我希望你理解我,坐于其位,身不由己。”
“理解?我怎么理解?”周宁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你要我一个救人的去理解你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合理吗?”
“这个世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合理。”他母亲被烧死合理吗,他遭奸人虐待合理吗,晋王身首异处合理吗?
“我要回家。”周宁意拨开他,却被男子的臂膀拦得死死的。
“你要去哪儿?”他眉心微皱。
“我、要、回、家。”周宁意一字一顿,“我不想跟你这种杀人魔住在一起!”
程瑾言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眸光灰暗。
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周宁意解释,也在此刻忽然洞悉了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瑾言把手中的托盘递给麦冬,后者默默将饭菜送进屋里。他看着周宁意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你好好歇着吧。”
周宁意难以理解地愣住:“你什么意思?”
“看好周姑娘。”程瑾言对守门的锦衣卫说道,甩袖走人。
“程瑾言,你疯了吗?你要囚禁我?!
“程瑾言!”
锦衣卫把她推回屋子里,从门外上锁。
风门重重颤动一下,紧接着是瓷碗碎裂的声音。程瑾言脚下一顿,好像刚刚碎的不是碗,而是他的心。
很快,程瑾言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麦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
二嫂那天吃了很多东西,具体是因为什么中毒,大夫也不知道。二嫂的贴身丫鬟站出来检举五小姐昨日给二娘子送来一碗奇怪的东西,二娘子喝下之后人就没了,一口咬定是五小姐下的毒。
大夫去验了汤底,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丫鬟却因为污蔑主子,被驱逐出府。
三姨娘有了新的儿媳妇,也不在乎这一个与她对着干的“绝代佳人”,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周至王也只好作罢,只问了一嘴:“五姑娘哪儿去了?”
“五妹妹说想回老家看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爹娘道别。”
程序替苏惜雯撒了谎,回到西院后匆匆忙忙派人去找寻苏惜雯的下落,一连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婆婆一直秘密养在西院,她也准备给婆婆些盘缠,送她回村子。
“五小姐心太狠了,怎么能把婆婆丢下呢。”紫苏不满地嘟起嘴,“郡主,您为什么要替五小姐说假话啊?”
“我难道说她畏罪潜逃?”程序愁得头疼,“我该早点给她寻门好亲事的。”
苏惜雯本就心重,若是早日让她过上理想中的生活,或许,她也不会走上极端。
二嫂的骤然离世并没有给二哥和三姨娘造成影响,东院的日子依旧和和美美,二哥也借机扶正禾穗,搬到她屋子里去了。
程序本想用禾穗扳倒三姨娘,这一下子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她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
昭雪从正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郡主,是麦冬寄来的。”
麦冬在信中将近日五皇子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程序,并在信的末尾向她发起求救:瑾言少爷为夺太子之位整日劳苦,周姑娘不能予以理解,眼下姑爷不在身边,前路行进艰难,郡主鬼点子多,还请为瑾言少爷出谋划策。
程序挑起眉毛,疑惑地问:“这是麦冬写的?”
紫苏偏头看了一眼:“是麦冬的字迹没错。郡主,有什么问题吗?”
“该不会是他给程瑾言代笔吧,哈哈。”程序摇了摇头。
虽说因为周至王的夫子身份,王府上下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都能识字写字,但麦冬是个连一钱银子和二钱银子都分不清的傻子啊,这些话肯定不是他说的。
程序能理解程瑾言的苦恼,也能理解周宁意的坚持。
于周宁意而言,包括倪允彦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好人,因为她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伤害别人,所以像她和程瑾言这种手刃敌人的人,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说到底,他们不是一类人。
程序忽然为皇兄的婚姻大事感到担忧,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还没来得及同床共枕就要决裂了。
同时,她也感到庆幸,自己遇到的是容错。
紫苏见程序读信读到面泛桃红、阵阵痴笑,忍不住又上前看了一眼信笺的内容:“郡主,我寻思这是麦冬的来信,不是姑爷的情诗啊。”
不至于笑得如此害羞吧?
程序收了笑,斜眼睨她:“拿纸笔来。”
程序的回信送达撷芳殿已是深夜,然而五皇子府的书房烛火通明。
至亥时末,程瑾言已经研读经书三个时辰了,滴水未沾。
麦冬把泡好的茶倒掉,重新冲泡,然后将茶水和程序的回信一并送至程瑾言案前:“瑾言少爷,这是郡主的信。”
程瑾言一听是程序来信,终于从书中抬起头:“喜儿的信?她为何会突然给我写信?”
嘴上虽疑惑不解,但他拆信的动作却迅速而利落。
“奴才私自把瑾言少爷与周小姐的矛盾告知了郡主,希望郡主能从中调解您和周小姐的关系。”麦冬越说越委屈,跪在地上,“是奴才擅作主张了,还请瑾言少爷责罚。”
程序的信上对周宁意的事只匆匆一笔带过,更多的是鼓励他坚持。
程瑾言嫌弃眼皮扫了一眼麦冬的头顶,将信与烛火相触,丢进痰盂中:“起来吧,我并未怪罪你。”
程序在信中最后说道:塘沽城外有座无名山,山间有间寺庙,庙里有位法号智恒的大师,你且去瞧瞧,说不定会有收获。
程瑾言从不拜佛,他想到胸口的平安符,现在程序又亲自请他去庙里看看。
要不……先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