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鸦雀无声。
程瑾言一杯琥珀酒还未送到唇边,眉头深锁,动作略微粗鲁地把金足樽放回案上,重重喘了口粗气。
“咦,太子不是已经有太子妃了吗?”不知是哪家公子无心疑惑了一声,周遭太过安静,他这一声突兀得很。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无妨,无妨……”有要护着太子的大臣如是说道,可说到后半句,声音逐渐减弱。
对普通官家女子确实无妨,可这是周至王的嫡女、皇帝亲封云安郡主,哪怕是下嫁,也不能当侧室啊。
但也有人认为,太子是储君,周至王嫁女又是亲上加亲,是一门令人艳羡的婚事。
众臣都默不作声,周至王笑笑:“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只不过小女幼时已与人定下婚约,我们王府一向一视同仁、诚实守信。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程瑾言也是第一次听说程序有婚约在身,诧异地抬头看向周至王。
唯有王妃的目光回应他:确有其事。
“哦?”太子被当众拒绝,面子上挂不住,“皇叔,我倒是好奇,这是与什么人家的婚约,竟能让皇叔为此拒绝侄儿的请求。”
“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只是这婚事,是皇兄亲旨,皇叔也不敢随意抗旨啊。”
永昌帝挑了挑眉,这好弟弟,倒是把烂摊子甩给他了。
也罢,谁让他多嘴这时候非要给云安招亲。
永昌帝摸了摸鼻子,试探性左看看马公公,又看看周至王,小声问道:“是……哪家的婚约来着?”
“皇兄。”周至王略有些无奈,“是靖平侯家的二公子。”
永昌帝装作想起来了的模样:“哦,对对,二公子……为什么是二公子,怎么没许配给世子?”
马公公轻声解释道:“皇上当年说二公子与郡主年龄相仿且天赋异禀,这才许给了二公子。”
永昌帝想起容烨风华绝代的模样,微微叹息。当年虽说追查到那晚杀害靖平侯世子的黑衣人,但这群人都是死士,当场咬舌自尽。
幕后黑手,没能问出来。
再后来,听说靖平侯二公子双腿残疾、面容尽毁、不轻易出门见人,永昌帝也没再见过这个孩子。
如今想来,也是到了成婚的年龄。
“朕当时指腹为婚,那是觉得侯爷的儿子是颗好苗子,谁知道能残疾呢。”永昌帝挠挠前额,“今日朕大寿,朕做主,这门亲事作废!”
周至王差点跪下:“皇上,君无戏言,万万不可。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心向善。臣弟相信,小女也并不介意这些表象。”
“呃……”永昌帝还想再劝劝他。
太子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又问了一遍:“敢问父皇,是谁家公子,把儿臣都比下去了?”
“回太子,”马公公作为永昌帝的专属发言人,毕恭毕敬,“是靖平侯的二公子。”
程瑾言和庄明察不约而同一口茶水喷在菱花案上。
周围的大臣们也议论纷纷。
“这……听说靖平侯的二公子是个残废啊,这怎么能把郡主嫁给他呢。”
“就是啊,但这是皇上亲口作出的婚约,应该毁不了了吧?”
“云安郡主真惨啊……”
这七嘴八舌的模样,和城中嗑瓜子看热闹的百姓别无两样。容逸听得心烦,不高兴地跺了跺脚。
“人人都知靖平侯的二公子残废、性格阴郁,让郡主嫁过去,那不是苦了她嘛!”太子也当真是个英雄,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靖平侯的伤口上撒盐。
老侯爷淡定地品酒,拂袖上前行礼:“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多谢皇上赐婚,若云安郡主已有心仪之人,这桩婚事,臣不会放在心上。”
“胡闹!”
重重一声拍案。
站着的人无一例外地屈膝跪下。
“这不是拐弯抹角说朕说话不算话吗?行了,既然云安的婚事已定,太子你也别跟着掺和了。明日朕就下道圣旨,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谢皇上。”靖平侯又磕了磕头,待永昌帝喊“平身”后方回到座位。
太子当众吃了闭门羹,心情很不爽。
太子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径骚晕了头,一时之间也没了胃口。二人成婚多年,育有二子,未曾有过侧室,夫妻感情还算不错。
没想到他今日会求娶云安郡主。
庄明察无声地笑出来,甚觉有趣,不知道明日容错得知自己有婚约在身,又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这晚,周至王陪永昌帝喝了不少酒,回府的路上胡言乱语。
偏偏这时候王妃还在他耳边抱怨他为什么不顺着皇帝的意思推了这门婚事,她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废人。
周至王皱皱眉:“做人要讲诚信,他是天灾人祸,我们不能歧视别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妃哭了一晚上,一直劝周至王取消这门婚事。周至王铁了心、不松口,自己却难受得把脸蒙在引枕下抽泣。
原则和女儿,他选择了原则。
“咱们家不是还有个女儿吗。”王妃灵光一闪,哭得嗓音沙哑,“老爷,要不我们让五娘子替喜儿出嫁吧。”
周至王从枕下露出脑袋,因酒气熏陶,老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