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烦躁地摆手让他滚:“没看本殿下忙着呢吗,让那些糟老头子等着吧,别来烦我!”
他以为是朝中那些贤臣又来劝他回去参与国事议论,但这次并非如此。
侍卫不肯走,头埋得更低:“找您的人是……贤妃娘娘。”
太子酒醒三分,忙拎过自己的外衣,下榻时绊了一跤:“快快快,快回去。”
贤妃娘娘是太子的生母。
当今皇后膝下无子嗣,皇帝心疼她,便将贤妃娘娘生出的长子交与皇后抚养。皇后母仪天下,爱戴百姓,自湘嫔死后,便对后宫嫔妃格外宽容些,时常照顾到五皇子府的吃穿用物。她总说这样能积德,好让湘嫔在九泉之下安息。
天色微阴,在雨与不雨之间踟蹰,太子府门前的台阶略显老旧,也和这板着脸的天气对上了暗号。
板着脸的不仅有天气,还有贤妃那张灵秀的面庞。
“娘亲,您怎么来了?”太子笑嘻嘻地跪在地上。
贤妃十里之外就闻到了酒气,嫌恶地抵住鼻子:“你又去花天酒地,瑜儿,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你不可以被这些事情绊住脚,不可以让你父皇失望。”
这一套说辞,他听了不下八百遍,闹别扭般坐在地上:“哎哟,我都已经是太子了,我现在如何做,这皇位都是我的。您看二弟三弟八弟九弟都封了王打发南下了,您别杞人忧天。”
“还有一个人没有封王。”贤妃提醒道。
是了,弱冠的皇子中,只有五皇子未封爵,因此得以留在京城。
所以这几年,京城才会流传出“五皇子与太子争夺皇位”的流言。
“他一个没娘又没后台的孤家寡人,能有什么威胁。”太子酒劲上头,在贤妃面前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
贤妃气结:“这么多年你杀他,有一次成功过吗?”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的确,无论他派出多少人去取程瑾言的姓名,他依然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帮父皇批阅奏折。
包括一个月前那次围剿,本以为他死无葬身之地,半月后却安然无恙地回到撷芳殿。据他安插在五皇子府中的眼线回报,程瑾言这次回来后身边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看起来又呆又傻实际更呆更傻的奴仆,一个是气焰嚣张浑身蛮力的女子。
目前尚不清楚二人的身份。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贤妃却拉起太子的手,沉重地嘱咐他:“要除啊。”
程瑾言,要除。
***
晚霞褪去之后,容错和周宁意才双双溜回五皇子府。男人的事,她没兴趣,周宁意直接拐回自己的房间,留麦冬一个人守门。
程瑾言和容错互相瞧不上,进屋后谁也没有搭理谁。
一盏茶过后,容错先忍不住开口:“四年前的汉中蝗灾,可是五皇子灭的?”
“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容错噎了一下,“程瑾言,你别在我面前装好人。”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
他懒得再跟程瑾言斗嘴:“你确定紫砂壶在倪府?”
“照你收集罪证的速度来看,恐怕是我、王府率先下狱。”程瑾言在容错诧异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没有辅佐之人,不代表我没有眼线。”
他放下茶杯,一字一句:“你以为没有我放水,你能搜得到那些证据?”
容错也猜到这点,这么多年倪府横行霸道,多半是有人压下来,他只当程瑾言是想帮程序除掉祸害:“五皇子这话不对,现在满朝都知杨安大学士与倪府有过勾结,杨安大学士又是太子殿下的人。若是倪府出了事儿,第一个遭殃的,应该是太子。”
他暗示这把栽赃陷害为程瑾言所谓。
怎奈对方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你如果真信自己这套说辞,也不会来找我,不是吗。”
程瑾言说得不错,容错自己已经开始怀疑太子的野心了。程瑾言就算不封爵,对太子来说也没有任何威胁,他生母为人诟病成妖女,众臣避如蛇蝎,这么多年都不肯靠近他一步。
人人皆知周至王收养过程瑾言,且对这位年幼丧母的孩子十分关照。只是程瑾言对其及家人的态度冷漠疏离,皇帝和大臣便也没有再起疑心。
对于太子来说,程瑾言唯一有威胁的地方,便是周至王的宠爱。
况且上次程瑾言在朝堂之上当众保下倪府,若出了事,他五皇子府必定遭殃。
也许事情的真相,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
“若你现在去一趟,还来得及拿回紫砂壶。”香炉里的紫灰燃尽,缕缕青烟缥缈如云,遮住了他半张脸。
容错在临出门前,听到程瑾言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既然愿意相信程序,不如也试着相信她的眼光。”
于公,容错有勇有谋,是个人才;于私,他不想成为程序的敌人。
如果二人能同舟共济,将会迎来最耀眼的光明。
月夜时分,降了一场雨,砸得蛙鸣声阵阵。
房檐上的人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底有些打滑。可倪府大院内烛火未完全熄灭,又不知紫砂壶具体摆在何处,只能挨个房间摸索。
听到异样的声音混在冷雨中,容错小心翼翼揭开蹭蹭青瓦,又扒开干草,露出一小片光亮。
好一片风光旖旎。
连容错都忍不住好奇,这倪允彦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一个两个女人往他床上扑。
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准备把青瓦放回原位。他常年习武,眼尖,瞬时发现背朝上的男人状态不对,从微弱的抽出到剧烈抽动。
女人惊恐地推他下床,尖声叫起。人掉在地上翻过来之后,容错看到他口吐白沫,手、脖子、脸无一例外发紫发黑,眼白上翻,是中了毒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了程序今日那句“有命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