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南轩凌云的信的那天夜晚,忍着强痛的高长功乘着小舟飘荡在艮河之上,与河中随河水起伏的倒影对话。
“你的怨恨,我明白无法轻易释然。我也不希望你忘怀,因为忘记的话,你会消失。”
“但是可否请你和我一同向前看?破岩遗民已经融入了南轩,成为南轩的一部分。”
高长功右眼刺痛,滑落一颗颗赤珠滴落河水之中,模糊了兰陵王的脸庞。
倒影之中的兰陵王双目满是愤恨,声音传入高长功的脑海——“若真是如此,就不会留有‘破岩遗民’的称呼了!”
“这个称呼不只是与南轩加以区别,也是破岩子民不忘过去争取所得。现在林氏、甄枯木根本不会区分哪些人是破岩遗民,只会全部当做南轩百姓。”
“当初你饮下鸩酒就是为了避免百姓受战乱之苦,如今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私仇弃百姓于不顾的人。”
适逢此时,天空飘下一片片雪花。
高长功伸出手心握紧雪花:“傲雪可以做到的事情,你和我一定也可以!”
“咔嚓!”小舟伴随着高长功身上溢出的绿光齐齐开裂,落入水中的高长功被一股力量持续往下拖曳,一道冰冷的水流紧紧环绕住他的脖颈,粗暴地剥夺他的呼吸。
兰陵王的记忆再度席卷高长功的脑海,痛苦、悲伤、不甘、愤怒……
高长功握着脖颈的水流,残留在手心的雪的痕迹在发亮。
记忆之中,南轩凌云背部传来温暖着少年心的温度,逐渐扩散,点亮兰陵王那些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记忆。
一张又一张笑容,那是与妻子私服游览时南轩子民的热情、亲切并淳朴的笑容。
南轩王确实可恶……但是他的子民……
然后在那个至黑的夜晚,将妻子拉上船,为她挡下数箭,沉入河中的年轻船夫是……
登船之前,兰陵王王妃警惕地问:“你是南轩人吧?为什么要帮我?”
船夫回答:“我确实是南轩人,但是从小跟随行商的父母移居破岩。王妃你或许忘记了,但是我一直都记得……”
船夫一家因为火灾损失惨重,家道中落,适逢那年又遇上严重饥荒,无以为继。于是和其他人一起排队领取救济粮,小吏见他们是南轩人不给他们发粮,他们激动地争辩赋税从未少缴破岩一分,也会时常救济贫苦的破岩百姓,为何如今落难破岩不愿施以援手。小吏推到愤慨的少年船夫,驱赶他们离开。
“你们在做什么?!”
兰陵王王妃将少年船夫扶起,用明显价格不菲的手绢给他擦拭伤口,巡视灾情的兰陵王严厉批评发粮的小吏:“既然都生活在这片土地,就都归破岩管!”
——“我希望破岩与南轩能够永世修好。”
年轻的船夫不甘心地向着前方沉入水底的兰陵王王妃伸手——
“对不起,我太过无力了……”
“啊啊啊!!!”
纠结的绿光将高长功推出河面,他用手先后摸了摸面具消失的右脸与面具仍存的左脸,哆嗦着笑道:“没关系,我们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南轩凌云!你给我站住!”
跨越整座陵光城来到城郊,高长功终于出手立起一片竹林。
“别跟来!”南轩凌云唤起高大的松木一跃跳过竹林,然而半空之中,他的右手和左脚被铁线缠住将他拖落地面。
南轩凌云正想要挣脱铁线,红缎又将他拉起,并与附近一棵树层层捆绑。
“放开……”
“铿!”泉言剑在南轩凌云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痕并削断了一把头发,插在树上。
握剑的镜明眼神凌厉,声音低沉:“比起逃走,我觉得一死了之更方便。”
高长功跑了过来,南轩凌云侧头尽量不让他看到他的脸。
握住镜明的左手手臂:“谢谢你们,接下来交给我吧。”
镜明没有松手,表情也没有变化。
高长功浅笑问镜明,已经放过了百花,为何不放过南轩。
镜明表示林古是杀明镜的凶手,南轩则是引发西东战争的犯人,百花属于图利的从犯。另外林古、昙花苦短,包括苍龙皇都已死,现在就剩下南轩凌云。
“现在甚至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留着他做什么?”
镜明如此一说,本不打算争辩的南轩凌云可就不服气了:“你看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