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甦的感情一帆风顺, 她易动心、没耐心,巧的是,遇见的男人也多是如此。
有渣男父亲血的教训, 秦甦后天养成很强的责任嗅觉,男人劈腿变心并不在她的黑名单前列, 恶劣程度第一名一定是抛弃妻女。
经历过特别惨淡的无钱生活,愿意给钱的, 在她心里总归不会太次。
所以,在徐路阳打来好几个电话追回“孩子”抚养权利时,她不由陆女士心软体质上身, 原谅了他。如虎毒不食子, 就算是基因迷恋, 也不算坏到底。
但和徐路阳第二年的感情, 真可以用不美好来形容。从见家长开始, 那恋爱的浪漫就天崩地裂了。她糟心地回忆,好像她除了漂亮,真就一无是处。高中时不会背书, 工作后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横冲直撞是她不吃亏的优势,同样也是走不远的劣势。
说出那句“不会有人喜欢我很久”,秦甦眼眶立马红了。
太惨了, 姨妈虽然缺席,但被激素摆布的糟糕emo还在持续。秦甦想起大舅妈绝经, 将两大包卫生巾打包给陆女士,交接时分异常愉快,表示自己终于不用被激素绑架了,舒服。
秦甦一数, 自己还要被激素绑架二十多年,不由更加emo。
石墨抽了两张纸递给她,“会的。”
她用力咽下喉间的咸腥,“不会的。”
石墨用手腕蹭了下嘴角的酒花,咧嘴笑说,“试试呢?”
他也不说谁,答案又在微醺的眼神里呼之欲出。
石墨饮尽手中的酒,在滴答钟响前按停,将土豆和剩下的西红柿下锅,调节火量继续炖。然后再次拿起滴答钟,又转了一刻钟,故意的一样,慢动作搁在了秦甦的眼皮子底下。
一举一动间,石墨持续注视着秦甦,这让秦甦呼吸乱序,跟着紧张起来,仿佛自己被非洲大草原一只慵懒的雄狮给盯上了,稍一动作便会被吃干抹净。
两三平左右的小空间,空气极度压缩。她模棱两可地接话,“试什么啊?”小腿羞怯地并拢,碎碎往凳下缩。要死了,这男的要干嘛?
石墨不再接话,她也咬死了不应答。
番茄土豆加入牛腩,元素全数发酵出醇浓的香味。香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她往流理台上张望一眼,眼神返程正好撞他好整以暇一个正着。
她用力剜他,他居然还笑。
厨房滴答滴答的节奏忽而打乱,惊起一串醒铃和两波狂鼓的心跳。石墨将啤酒搁在桌上,按停钟表。
铃声止,他本是要顺动势起身的,鬼使神差又坐了回去。
石墨沉默了好会,又灌下一口黄汤,哑声说,“秦更生……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会喜欢你很久?”
炖锅夯实的盖下咕噜咕噜酸香四溢,一半紧张一半馋,秦甦咽了小口唾沫,“我又不是没试过。”
她并非每个男朋友都不欢而散,大多是走着走着,就没了意思,不单她乏味,对方也失却耐心。她的可爱和美貌很容易将恋爱滤镜叠得厚重,就像唱歌一样,调子起得特别高,后续只能细着喉咙顶气支撑。呛辣的性格只有前调新鲜,后面不过是重复消磨彼此的好感,美丽的皮囊撑不起一段亲密关系的飘摇不定。
“那最近就没什么新的让你想尝试?”
他几乎寸步不让。
而身后流理台上的炖锅,聒噪得像相亲角的大爷大妈,嘁嘁喳喳,吵得年轻男女心情烦躁。
“......没有吧......男人不都一样吗......”在石墨再度说话前,秦甦先被那口锅说服,伸手一指,“赶紧的!要‘噗’出来了!”番茄料汁的泡沫花儿直往外噗呲,乳色流理台被溅了一圈红汤渍。看得她着急。
终于,盖子一掀,热气蒸得人通体舒适。再大的问题在美食下,都是小事。
番茄牛腩浓香四溢,酸甜口感咸淡适宜。美食吞噬了秦甦所有的注意力,或者说,她掩耳盗铃,故意把自己泡进美食。
秦甦咬牙不再说话,兀自生闷气,将简装米饭倒进脸盆大的墨绿玻璃碗,勺子粗粗一拌,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嗷呜嗷呜,没有再抬起头来。
像三天滴水未沾的流浪汉,吃完还用力打了个清脆的响嗝。
光听那有力的声儿,绝对对不上这号儿脸。
石墨前面垫胃的东西多,加上做菜的人胃口都没等菜的好,只随意扒了两筷子,小半锅都抄到秦甦碗里去了。
他一听一听喝着酒,每开一听,每“砰”一声,秦甦的呼吸都会变奏。于是他越喝越快,她越吃越快,四听啤酒,一大碗饭,不消十分钟,全部下胃解决。
秦甦连抽两张纸巾,两手一包,粗鲁地牵拉嘴唇,拭去唇周的番茄油花,“打嗝难听吗?”
“不难听啊。不就是打嗝么?”石墨开始运气,憋了一大股劲儿,只叹出一大个口。
他的胃部已经没有空间容气了,液体都浮到了喉咙口。
秦甦意犹未尽地把最后的一点米粒又刮了一遍,才慢吞吞搁下勺子。“我有一次打嗝,对面的男人吓到了。”
她模仿那傻b,整个背部往后弹靠小半米,“就好像我在喷射性呕吐一样。”看着对方舞动的眉毛,秦甦生出羞耻与自问——打嗝怎么了?美女不可以打嗝吗?她长得不像会打嗝的人吗?他自己不打嗝吗?
但不得不承认,当时她端着美人架子,没能冲得出呛话。后来反刍,气了好久,每次打嗝都要想起那一幕。
一边气当时也许应该淑女一点,把那口酸气憋回去,一边怒自己怎么没再打得用力点,最好打出雄浑的牛哞声,吓得他也终生难忘。
石墨试着想象那幅画面,也没能贯通其中“吓”的逻辑,酒意上头开始发晕,他单手揉太阳穴,懒洋洋地嗤了一声,“为什么会吓到?”
“因为他不能想象漂亮女人会打呼、打嗝、抠脚、放屁、流口水、拉肚子等等。”秦甦用力翻了个白眼,“大家对美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当a面的光鲜感消褪,凡人的平常b面显露,那种神秘就没了。”
尤其越漂亮,越为这种刻板所累。你的b面也要跟上a面的节奏,简直要命。秦甦认识个美人,在家都要带淡妆,每天都要在老公醒来前要刷好牙,保持清新的面容与口气。
她问,这有什么意义。美人说,等你不做这些,就知道这些事有什么意义了。
石墨身体发热,晕出酒后酡红,额角密密的汗珠在灯下闪光。
他非常努力地听她说话,但很糟糕的是,注意力只够聚焦到她利索张/合的嘴巴瓣儿。唔……还染着番茄红润。
“浪漫是极其短暂、极其片面的crush,很少有人说,我喜欢你流鼻涕的傻样儿,我喜欢你蹿稀的连环屁,我喜欢你抠脚的皮屑飞扬在空气,我喜欢你打出的那串打鸣一样肺活量丰沛的呼噜,我喜欢你放出的屁里干音夹杂湿音。”她越说越伤感,尤其对面的石墨嘴唇紧抿,明显在憋笑,她斑驳的情绪不断腐烂锈溃,终于直击问题核心。
她又期待又失望地抬起眼睛,“所以,也不会有人说,我喜欢你肚皮上吉光片羽般的妊娠纹,我喜欢你眼角的年轮和树皮般皱起的肌肤。”
她才不要抱有这种期待呢。就算有人说了,也是假的,因为她自己都不觉得美。
就这么想着,对面的男人果然说:“有......”石墨呼出凶重的酒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怕她不信,又说了一遍,“有的。”
岛台仅一壁宽,他们相向而坐,呼吸交互。
秦甦盯着他迷醉的眼睛,一再确认,在他迷醉的色/情表情中,怀疑这厮刚刚压根没听清自己的话,还傻笑呢,笑个屁啦。
她手一抬,将那张被**浇灌的俊脸拍开,沮丧地负气,“男人......”喝多了就爱说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