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证自己的葬礼是一种什么感受？罗寒烟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却找不到任何人分享。

因为他已经是一个鬼了。

他没办法在日光下活动，所以只能附身到陈灵随身携带的的香囊中，然后又藏到阴影处，见证这场盛大而隆重的葬礼。

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老爷子静静的躺在红木棺材里，双手交叠平放在胸前，穿着白色绣金边的寿衣。而他的灵前，乱七八糟的放了十七八个菜，都是新做好的，热气腾腾，有叫花鸡，有西湖醋鱼，有红烧肉，琳琅满目，四色皆有……

这些饭菜都是黄蓉忙活了一早上，亲手做出来的。 北丐洪七公生前最好吃。这些食物等一会儿都会放到食盒封存好，随他一起入葬。

而自己则静静的躺在一座黑色棺材里，穿着身前最喜欢的玄黑底银线祥云纹的锦袍，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带着金色发冠，打扮的倒是雍容华贵，就是满脸皱纹，苍老不已让人不忍再看……

罗寒烟看了自己两眼就不再看了，他自己都嫌弃自己老，早知道就不把内力给杨过了。当时只想到杨过多一些武功，将来也好多护着灵儿一点，却没想到这一道。也不知道灵儿看到现在自己这副样子，是不是玷污了他在灵儿心中的形象？

好吧，他也没什么美好的形象。罗寒烟叹气。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陈灵喜欢自己，但是又没有那么喜欢，陈灵在他心中是不可取代的，而他在陈灵的心中却是可以取代的 。这本就是一份不平等的感情，可是大丈夫爱就爱了，他不在乎付出的是多还是少，只盼她不要忘了自己才好……

陈灵穿着素白衣裙，头上系着雪白的发带，眼眶红肿，眼神空洞而麻木，没有一丝泪水，一直低头，沉默不语，面前放着个燃烧的火盆，她把纸钱还有自己亲手叠好的元宝，抛入火堆，偶尔被火堆的烟气呛到，低声咳嗽，声音非常嘶哑，大约是前日哭泣伤心太过，伤了嗓子……

沉重的棺盖被人推动着一点一点合上，死者的遗容一点点被覆盖。陈灵跪在灵前，不知不觉的揪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强忍住想要上去阻止的冲动，但是不自觉的手越揪越紧，像是要把衣服揪破一样……

同样身着丧服的欧阳峰走上前，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交给陈灵。“这是师傅为你准备的。准备用来当做求亲礼的。临走之前他曾经把自己给我说，若是他回不来了，就让我亲手交给你……”

一动不动，僵硬麻木的仿佛像个机器人的，陈灵终于动了起来，她接过木匣，打开盒盖，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黑色铁牌，样式非常的粗犷，上面打了个洞，用红绳穿着，铁牌上面刻着一个狼头，还有陈灵两字。

“这是什么？”陈灵声音嘶哑的问道。

欧阳锋看了一眼，叹息道。“是万毒门门主的掌门令。持此令者，可任意号令万毒门中任何门人，即万毒门的女主人。”而后又解释道，“这掌门令原本只有一个，我当初为了夺此令，不惜干出杀师灭族之事。而师父他自与你定情之后，就又重新打造了一个铁牌，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他早就已经传令万毒门众人，今后你便是女主人，他跟你同享掌门之权。若他身死，你便是万毒门掌门。”

陈灵突然想起她在罗寒烟身上找到一块相同的铁牌，只不过上面刻的是他自己的名字。她从怀中掏出另一块金属铁牌，那铁牌一直被她收在绣袋里，她当时虽不知这块铁牌有什么用处，但是依然随身携带着。上面刻的是罗寒烟三字，将两块铁牌放到一起，两个名字看着竟无比相配，一模一样，真像是一对定情信物。

明明已经哭到没有眼泪了，但是干涩的眼眶居然再一次湿润了，陈灵闭起双眼，想把眼里的泪水眨掉，把泪水忍住，再哭下去眼睛也要伤了，眼睛红肿的厉害，用热毛巾热敷都不见效……

“灵儿，成吉思汗想参加这次葬礼。他说他是师傅几十年的好友……”欧阳锋突然又道。

陈灵冷笑一声，笑声中透出几丝讽刺，“几十年的好友？他要来便让他来吧，不过要带脚镣和手铐。”

成吉思汗脚上戴着脚镣和手铐，金刚打造的手铐极为坚固，而脚上不但靠着脚镣，还拖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铁球。向着众人走来，多日的拘禁已经让他精神极为疲惫，不负当初的精神奕奕，威武霸气，头发花白，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有很多脏污。曾经咆哮草原的雄狮，而现在卑微落魄的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他现在的样子，竟让人不经生起同情之心来，让人觉得是个受人欺凌的普通老人。

成吉思汗走向前，单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致意。然后又堂而皇之道，“他不应该那么草率的下葬，你们可以再停灵几日，我可以给他一个草原最盛大的葬礼，然后追封他为王。”

成吉思汗的神色哀痛而又沉重，但眼神中却不见一丝懊悔。陈灵噌的从地上站起来，厉声质问，“杀人凶手就不必这样假惺惺的吧？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可他却是被你杀死！你如此绝情绝义，你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此处？”

成吉思汗冷冷道，“我从来未曾想过加害于他。我只知他喜欢你，却不知道他喜欢你已经到了，哪怕负伤也要冒死涉险的地步了。我到底是算漏了这一招。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若非有这个变故，我也绝不可能落入你们手中……”说到这里他神色舒缓，语气也开始变得柔和，“我从未想过害他性命。是你，害死了他……他纵横江湖百年，虽然时常遇到性命之危，却总能机智设法以自保。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爱惜自身性命的。若非为了你，他怎肯做出这样的事？他本来是毫无软肋的，荒原上的一匹孤狼，本可以自由自在的流浪，可是他爱上了你，于是他便有了软肋，有了弱点，最终也死于自己的弱点……”

“闭嘴，你不过就是推脱责任而已！你说什么友谊？说什么至交好友？你心里要是真的有友情的话，你会那么狠心杀死他？我看就算是能够重来一遍，你也会照样动手吧！”陈灵失去理智的喊道。

成吉思汗竟毫不否认，“是的。无论是任何人阻碍到蒙古帝国的霸业，都必死无疑。无论是他还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蒙古帝国的霸业就非得用宋人的鲜血去实现吗？”说到陈这里，陈灵已经全身颤抖，控制不住。“你杀了多少人？屠了多少城？手上有多少冤魂？你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成吉思汗皱起眉毛，理直气壮地说道，“弱肉强食，天定法则。草原上的狼，天生就要靠吃羊来生存，有什么不公平的？蒙古人是狼，宋人是羊。为什么聪明勇敢的狼要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而愚蠢懦弱的羊却能守在羊圈里轻轻松松的生活呢？

公平！这世界上，强者主宰一切就是最大的公平！”

陈灵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冲击着天灵盖，让她眼前一片模糊，她从袖中猛地拔出一把小匕首，突然冲向前，一刀刺入了成吉思汗的肩部，匕首很小巧，大概一个手掌大小，刺的是又急又快，瞬间就把成吉思汗的肩胛骨刺穿了……

鲜血喷溅而出，溅到了陈灵雪白的脸上，陈灵双眼血红，面目扭曲，声音冷酷的问道，“你如今像羔羊一样任我宰割，你也配说我们弱小？好一个弱肉强食，天定法则！如今你技不如人，落入我手，我便将你千刀万剐，来偿还今日之仇！”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而陈灵已经拔出匕首，朝着身边所有人露出凶狠的面目，“不许过来，我与他之间了结仇怨，任何人不许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