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寒烟活了100多岁,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他此生杀人无数,很多人临死前都诅咒他,说会化作厉鬼来找他索命,但是从来没有。
他不相信鬼神。
世界上哪有鬼啊?
可是他现在相信了。
因为他已经变成一个鬼了 。
变成鬼的感觉非常奇妙,没有任何的疼痛感,飘飘乎乎的浮在空中。
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无论是通过镜子还是水面,都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却能看到陈灵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声声带血……
他很怕她哭坏了嗓子,又觉得她哭的太用力,怕是会哭晕过去。她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眼泪多得像是流不完似的,哭到最后声音嘶哑,哭不出任何声音了,精疲力竭,果真哭晕了过去……
他飘过去,想用手摸摸她的头发。但是透明的手却穿体而过,什么也摸不着,什么也碰不着。
他已经是个鬼了。
他又想说几句话,安慰她一下。可即使大声的吼叫,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鬼和人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陈灵永远看不见他,也永远听不见他,也永远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他飘到床边,怔怔的看着陈灵,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原本娇艳无比如鲜花,而现在就像是被暴风雨摧残后打掉了花瓣,容色无比憔悴,仿佛刚刚的哭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可她还是紧紧的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不放,左手和右手就像两个冰冷僵硬的铁箍,像是死也不会放开似的。
他怔怔的看着陈灵的脸发呆。
他什么事也做不了,就连想给她盖个被子都不行。
灵儿刚才为什么一直用手捂着胸口?是胸口痛吗?是心脏疼吗?是哪里难受吗?
手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杨过小龙女怎么还不进来给她包扎换药呢?
罗寒烟心急如焚,在屋里直打转,可是没有任何用,谁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即使他一脚踢到凳子上,凳子也依然矗立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实在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坐在那儿发呆,胡思乱想,回忆过去。
罗寒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他原本姓乔叫乔三柱。非常土气的名字,他父亲叫乔三槐,而母亲姓罗,叫乔罗氏,母亲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叫母亲的名字。母亲在嫁进乔家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了。罗寒烟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温婉秀气听起来倒像个女孩的名字,他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年纪还小,认识的字不多,就挑了两个字随意拼凑起来而已。
他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叫乔大柱和乔二柱。可惜,乔大柱养到三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死了。而乔二柱出生不过百天就夭折了。连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孩子夭折和婴儿死掉,在农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小孩没养到五岁,随时都有可能死。都只能算半个人,死了都不能入祖坟。
大哥二哥的死去,让母亲对他越发的疼爱。家里养了一只老母鸡,每天会下两个蛋,父亲吃一只他吃一只,母亲从来不吃。
原本日子可以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可是五岁那年母亲得了一场病,究竟是什么病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毕竟过去的太久了。
只记得母亲卧病在床,脸色青黑,满脸病气,天天咳嗽,家中萦绕不去的始终是一股药味,浓重呛人,十分难闻,母亲一日病似一日,终于连床也起不来了……
父亲请了村里的野郎中来看,野郎中只看了两眼就连连摇头说这病太重没得治,开了两帖药,随意吃着,听天由命吧。
父亲又上山去挖草药,熬成药汤给母亲喝,还是不见效。
家里没钱带母亲去城里看病。
所以母亲只能一天天的熬着,等死罢了。
终于野郎中下了最后通牒:就这两三天了,吃点好的吧。尽快准备后事。
那个时候他还小,不知道母亲生了什么病,还傻乎乎的以为母亲会好起来。
看到父亲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炖了一锅鸡汤,他心里甚至是高兴的。
父亲把鸡汤送到母亲面前。
吃了一辈子苦的女人,喝了两口汤,又吃了一口鸡肉。舍不得自己享受,最终把满满一碗汤留给了自己的儿子。此生最疼爱的小儿子。
他太小了,不懂事,家里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肉味了,他真是馋的要命。
他守在母亲的病床前,竟然没有任何推辞,将那满满一碗鸡汤和半碗鸡肉都吃掉了。吭哧吭哧,啊,吃的好饱啊,好香啊,他满脸幸福满足……
母亲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很多话,“你将来要好好读书,要上京考状元,这样你就会天天都有鸡汤喝,你要当个好人,要行善积德,不要欺负人,也不要被人欺负,你要孝顺你爹爹……”
这种话他很早就听母亲说过了,所以他早就听烦了,点点头敷衍着母亲。而母亲却把这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说到最后,他困得实在撑不住,靠在床边睡着了。
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孤儿。
母亲死了,就在他五岁那一年……
他以为他只是失去了母亲,但他其实也永远失去了父亲。
三个月不到,父亲就娶了后母进门。后妈进门之后,他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之前他不用做任何家务,而现在,天不亮就要早上起来做家务,割猪草,剁碎煮猪饲料,然后喂鸡。踩着小板凳给一家人做饭。扫地没扫干净,煮饭淡了或者咸了,都要被一顿痛骂,甚至还要挨两个耳光。一年后弟弟出生了,他的日子越发难过了,一顿饭只能吃一碗,永远吃不饱,如果想多吃就要被后妈打。而父亲永远就当看不见一样。
就这样熬着熬着,熬到了七岁那年。
七岁那年家里遇到了□□,田里的庄稼都干死了,干旱持续了好几个月,农民都有在家里存粮的习惯。但是,家里的米缸还是逐渐见底。家里的饭从原来的一干一稀变成了两顿稀粥,又变成了一天一顿稀粥。粥水越来越稀,清澈见底,甚至都能数得清米粒。弟弟吃不饱,饿得天天哇哇大哭,后妈也天天抱着弟弟骂人,骂自己命苦,为什么会嫁到这个家来。又骂父亲没用,怎么连儿子都养不活?
而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喝着那碗清澈见底的稀粥。不敢有半句抱怨,虽然晚上会常常饿的睡不着觉。
不知道是后妈提议,还是父亲主动产生的想法。一天早上父亲说要带他去城里,他饿的全身没力气走也走不动,但是不敢拒绝父亲。所以就跟父亲走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路,鞋也磨破了,脚上长满了水泡。
终于来到了城里,父亲在他的头上插了一个草标,不顾他的哭泣和哀求,用500文的价格将他卖给了一个陌生人。
父亲把他给卖了。
500个铜钱,买断他们俩的父子之情,买断他这条命……
他就值500个铜钱。
后来他又被转卖了两趟,终于被卖到了万毒门。
第一天来到万毒门的时候,所有的孩子被召集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虽然没有肉,但是,米粥和馒头管够,他吃了饱饱的一餐,他对这个看起来恐怖的地方,甚至有了一丝留恋和向往。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好感。
可是吃完饭,考验即将开始。
他们这里的孩子,每个人都必须出手,杀死一只鸡,只有这样才能考核过关,才有资格留下来。而考核不过的人将会沦为药人,沦为其他门人测试毒药的试验品。
于是七岁的他,为了能够留在万毒门,为了活下去,尽管手上被鸡爪抓的鲜血淋漓,身上也被鸡嘴啄破了好几处,但他最终还是一只脚踩住了鸡头,扭断了鸡脖子……
他留在万毒门训练了三年,在十岁的那一年,他又要经历一场考验。他必须用一支短小的匕首杀死一条食人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