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鹤一激灵,抬头望去,又惊又喜,脱口而出:“芦花鸡,哦不……卢大哥!”
那张笑意温和的书生面孔,不正是当初榜单上跟辛鹤名次挨着,为她指点迷津的“芦花鸡”大哥吗?
在这么一堆陌生面孔中,陡然冒出这样一道身影,辛鹤只觉亲切万分,见到“同乡人”一般,当即迎上前,兴奋莫名。
“好久不见啊,卢大哥!”
“是啊,辛老弟,怎么,你也被选入蹴鞠队了吗?”
“是的,我也要参加那蹴鞠盛会呢。”
“这真是太好了,以后你每天渡河过来练球,咱们就都能见面了!”
两人热络异常,当真如同“老乡重逢”般,骆青遥倒生生被冷落在了一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长臂一伸,猛地又将辛鹤捞了过来,罩在怀中,望了望那卢华吉,眉梢一挑:“怎么,你们……认识?”
晨雾弥漫,天光升起,风中带着微微的凉意,长街上各家店铺都开始开门营生,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笼,一切祥和而平静,只有宫学里不断进出的侍卫队,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仁安堂里,一间昏暗的小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对着镜子,艰难地为自己上着药粉,后背的衣裳都全被汗湿了。
镜中人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忍受着肩头那股剧烈的刺痛,手腕颤抖着,硬是一声也未吭。
终于,一波波疼痛渐渐如潮水般退去,一切归于沉寂。
包好伤口,穿上衣裳,一番乔装下,她又成了那个哑巴瘸腿的“丑奴”。
还好这里是医馆,就算她身上带了些药味,也没有人会察觉到异样,只要接下来更加小心谨慎一点,应当不会暴露身份,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
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沾染了汗水,绝美的一双眸子望向镜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不已。
一只手慢慢摸到了枕头底下,犹豫再三,终是抿紧唇,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身崭新的长裙,淡淡的杏黄色,丝线精细,散发着柔顺的光泽,载满了春日的味道,却与这间昏暗的陋室格格不入。
这样美丽的衣裳,应该穿在那些正当韶华,天真无忧,清丽隽秀的少女身上才对,她配不上,也不该去奢想,就像她配不上他一样。
什么无边春色,明丽粲然,统统都是虚假的,昨夜一番惊险经历,叫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根本就是两方世界的人。
黑暗与光明,永远不会有交汇的一天。
或许穷尽这一辈子,她也不会有机会穿上这身衣裳了。
蹴鞠场中,风掠长空,少年们奔跑在阳光下,尽情挥洒着汗水,两支队伍踢得热火朝天,难分胜负。
“我说,骆青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放水了?”休息的空当里,岑子婴一脸忿忿,一边抬手给自己扇风,一边瞪向骆青遥:“之前那个球明明可以拦截下来的,我在你旁边,拼命叫你把球传给我,你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白白丢了一分,你知不知道?”
骆青遥正被一群宫学女弟子团团围住,个个又是给他递手巾擦汗,又是送来各种精巧点心,他隔着人群,斜眼一瞥岑子婴,哼了哼道:
“岑小妹,与其说我放水,不如说你球技太差,我把球传给你,你接得住吗?”
旁边的人纷纷笑了起来,几个胆大的女弟子也跟着出声讥道:“就是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输了球,居然还有脸怪我们遥哥!”
岑子婴快气得七窍生烟了:“骆青遥,你到底哪一边的啊?”
他半点好也没讨到,气呼呼地走到另一头,不想再跟前院那堆人凑一块,哪知一抬眼,又看到姬宛禾正推着陶泠西的轮椅,蹲在他身前,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偏了头,扬唇一笑,风中一缕秀发拂过脸颊,说不出的俏皮温柔。
岑子婴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当下不知怎么,只觉这画面格外刺眼,心中更加恼火:“这母老虎眼睛莫不是瞎了,居然喜欢这种废物瘸子?”
蹴鞠场上一片热闹,喻剪夏也提着食盒,怯生生地走近那道冷峻身影,“哥哥,练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吧,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裴云朔回过头,白发如雪,冷冷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那边骆青遥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左右望望,总算在蹴鞠场的一处角落中,找到了辛鹤的身影。
他居然又跟那“卢大哥”待在一块,两人脑袋凑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骆青遥远远瞧着这一幕,眉心紧蹙,心中莫名不爽,这小鸟转了性不成,对他都没这么亲热过,居然跟这家伙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
他大步上前,刚想喊住两人时,却正看到辛鹤两眼放光,压抑不住兴奋道:“卢大哥,你是说那位章怀太子,曾经在宫学念书时,就住在西苑那间折竹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