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青遥望着眼前比肩而立的三人,脑中第一个冒出的词便是——
惊蛰三绝。
“原来,原来是这三个家伙……”他喃喃着,心中有了思量。
即便从未踏足过惊蛰楼,也该听过“惊蛰三绝”的名头,就如同他们听过前院里“遥哥”的名号一般。
所谓惊蛰三绝,乃绝杀、绝艳、绝势。
绝杀,裴云朔,皇城中最大的裴门镖局少当家,年少白头,为人冷言寡语,性情孤僻,却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一柄铁钩见血封喉。传闻中曾为家中运过几趟镖,亲手宰杀过几个毛贼,满身江湖肃杀之气,在宫学中素来独来独往,无人敢惹。后来因与同窗私下比武犯事,进了惊蛰楼,成为这里的一方“霸主”,人人皆俯首听命于他,还按着镖局的叫法,个个尊称他一声“少主”。
绝艳,萧然,男生女相,雌雄莫辨,据说是个“戏痴”,一把嗓子连皇城中的名角儿都赶不上。他母亲乃汝阳公的小妾,曾经也是淮扬一带的绝色舞姬,却早早离世,留下萧然独自长大。因喜好唱戏他被家中骂作“戏子”,说他是下九流的玩意儿,斥他辱没了家风,平日都不怎么管他,任他如杂草般自生自灭。
绝势,岑子婴,当今皇上的小舅子,可以说是惊蛰楼中“权势地位”最高的人了。他上头有五个姐姐,三个都嫁入了宫,民间一直还传唱着“岑家飞出三只金凤凰”的歌谣。他是家中的唯一男丁,一根宝贝独苗儿,从小就呵护备至,众星捧月地长大,性情飞扬跋扈,连皇上有时候都得哄着他,叫他“六郎,六郎”——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这般唤他,不长眼的人若是这样喊了他,他只怕会一脚踹过去,管对方是何来头,总之他上头有三个贵妃姐姐庇佑着,何曾怕过谁?
裴云朔、萧然、岑子婴,身份背景,性情喜好,截然不同的三人,偏生在惊蛰楼里撞上了,不知怎么成了好兄弟,成日混在一块,得了个“惊蛰三绝”的名头,响亮到都传到了小镜湖那一头的宫学里。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骆青遥今日可算见到真人了,不动声色地打量间,他心中暗自活络起来,耳边却忽然传来冷冷的一声——
“拿过来。”
少年一头白发在风中如雪飞扬,冷峻的面容望着那紧抱医书的少女,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感:“将医书拿给我。”
他旁边的岑子婴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脸色发白的喻剪夏,神气活现的:“我就说了阿朔会生气吧,让你不要捣鼓这些东西了,偏不听,这下好了,又要被撕掉一本书了,你说你何苦呢?”
“拿过来!”白发少年又冷喝了声,当真动了怒。
长空下,喻剪夏抱紧怀中的医书,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眸中已有泪光闪烁,她终是艰涩地喊出了那声:“哥哥。”
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她像片风雨飘摇中的浮萍,苦苦哀求着:“不要,哥哥,求求你,我只是想医好你……”
这声“哥哥”犹如惊雷划过辛鹤耳边,她骤然扭过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哥哥?什么哥哥?等等等等,难道说,难道说……剪夏师姐竟是这白毛“地头蛇”的妹妹?!
这一下真叫她震惊到无以复加,脑中瞬间乱成了一团,既然剪夏师姐是那白毛的妹妹,怎么还会被这里的人欺负呢?而且她明明是想治好那白毛,为什么白毛反而要生气?这一切,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霎时间,无数疑惑涌进脑海中,辛鹤看得云里雾里,只觉这惊蛰楼中当真处处古怪,让人捉摸不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要是,要是‘芦花鸡’在这里就好了,一定能将这些隐情,个中弯弯绕绕,解说得详详细细……”
从没有一刻,辛鹤这般想念过那只热情洋溢的“芦花鸡”。
“别叫我哥哥。”
长风掠过梨花树,漫天花瓣纷飞,那头白发散发着清寒之气,攫住少女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将医书拿来,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与你毫无瓜葛,不需要你来医治我,你趁早滚出惊蛰楼,我一眼都不想瞧见你。”
“听见了没?喻剪夏,要不要脸啊?谁是你哥哥?”岑子婴也跟着囔道:“你能在裴门镖局住下已经是阿朔他爹发了善心,难道还不知足吗?成天跟在阿朔身后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人……”
“不要说了,六郎。”白发少年冷冷打断道:“这里没你的事。”
岑子婴俊美的小脸又鼓成了个包子,面有不甘,哼了哼,却到底什么也没再说,只听话地退到了白头少年身后。
“拿过来,听见了吗?”
冷冰冰的一声并不大,却令院中众人都觉一阵寒气从脚底窜起,个个噤若寒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
抱紧医书的少女双目含泪,对上那头肃杀白发,身子微微颤抖着,却依旧是摇着头,苦求道:“哥……就算,就算一定要拿走,可不可以晚一点?多给我一晚上,再多给我一晚上就好,我……”
“拿过来!”
满院众人齐齐哆嗦了下,少女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白皙纤秀的一双手却依旧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医书,似乎那于她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便在那道冷峻身影就要上前之际,一只手冷不丁自半空伸了出来,拦在了他身前——
“用不着逼到这个地步吧?”骆青遥抬起头,俊逸的一张脸望向白发少年,风中露齿一笑:“裴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