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东西时,除了汪半夏与坐镇的老族长,其于人倒吸一口凉气。
“汪凯乙!你想干什么?”
汪父额角青筋暴起,点名道姓指着汪凯乙质问。
托盘之上——嫁衣一身,白绫一条。
汪凯甲和汪凯戊厌恶地看了一眼汪凯已,默默地向两边侧了侧身。
见汪半夏的眼神一直盯着那条白绫,汪父大慌,“闺女,你不要做傻事,爹爹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汪凯乙却还在继续添火,“到那时候,外人会如何看待我们汪家?”
汪凯甲也不想侄女丢了性命,“姜湖深受姜老太爷的欢喜,你嫁过去也不会受罪的,何必执着于一个无缘的人。”
汪凯乙见汪凯戊一直不说话,便替他开口,“半夏啊,你可不要忘了你五叔家可有四个姐妹等着出嫁,你已经坏了名声,就不要在连累她们也嫁不出去了了。”
汪凯戊皱着眉头,双拳紧握,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见局势已向自己倾倒,汪凯乙心情大好,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口头承诺,“你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你伯娘一定会给你多添些嫁妆钱的。”
“多谢二伯费心,二伯说的对,我不该再连累汪家的其她姐妹。”
汪凯戊低头喝茶逃避,不敢面对汪半夏的眼神。
他不能拿着家里的四个闺女去成全别人,他做不到啊!
汪半夏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美目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此刻却异常坚定,单薄的双肩似乎可以抗下一切。
抬头望着汪父,汪半夏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爹爹,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当我是您女儿吗?”
“是!你永远都是我女儿,只要你好好活着,不要做傻事!”
汪半夏凄惨一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抬起手拔下头顶的碧玉发簪,如绸缎一般的光亮乌发,瞬间散落下来。
“爹爹,此番祸事的缘由,多半由女儿这张脸引起,如今,便舍了它吧。”
“什么……”
汪父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话,待反应过来,汪半夏已然决绝地用玉簪划破了脸颊。
皮开肉绽的小脸,让人看得心惊。
“你这是做什么?郎中?快去叫郎中!”
汪父夺下簪子,远远的扔到一旁,环抱着汪半夏,颤抖着手想要为女儿捂住伤口,又怕再弄疼了她。
“爹爹,不疼的。”
“夏夏……”汪父悔恨地流着泪,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其余人也被这一变故扰乱了计划。
其中,汪凯乙最甚。
“你这是还怎么嫁人!”
汪半夏无视这脸上的疼痛,粲然一笑,“爹爹,女儿选第三条路,愿削去长发,归于山林,常伴青灯古佛,为二老祈福。”
“不可以,不可以!”汪父抚摸着汪半夏的头顶,像她幼年时一样,放低姿态地哄道:“爹娘想要你留在身边养老送终,不许你、不许你去……”
“爹爹!”汪半夏突然一反常态,眼求突兀,死死抓住汪父的衣袖,“爹爹,女儿求你最后一件事,给女儿一碗药,落了肚子里那个罪孽!”
汪半夏强撑着一口气,在听到汪父含泪说出那个“好”字时,才放心昏了过去。
“半夏?”汪父晃了晃汪半夏的身子,在耳边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心一慌,连忙让下人把郎中带来。
位于身后的汪凯乙此时此时还在汪父的底线上不断踩踏,“三弟莫不要被她骗了!万万不可随她心意,肆意妄为!”
汪父不想在和他们理论,抱起汪半夏,便要起身离开,却又发觉手心温热。
定睛一看,满手血渍,而汪半夏的素色衣裙也在不断的晕染开了,犹如黄泉之岸的彼岸花开,刺痛了汪父的双眼。
“管家,送客!”
话罢,汪父抱着怀里逐渐失去生气的汪半夏快步离去。
后面的汪凯乙不死心,还想阻拦,王凯甲和汪凯戊合力把人按在了座椅上。
“闹够了没有!”王凯甲动了怒,镇住了汪凯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姜家做了什么交易!”
留下了一句大家都能听懂的话,王凯甲来到老族长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胳膊问道,“老太爷,您说这事怎么办?”
老族长侧着耳朵,声音特别响亮,“啊?你说柿子怎么拌?当然用糖拌了,一定要凉拌!”
王凯甲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都回去吧。”
话音未落,老族长立刻站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大声嘀咕,“早该走了,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谁啊!”
为了谁?
他们聚集在这,当然是为了自己,若真的为了他们的侄女,早就带着人打上姜家了。
待姜海病好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汪家集全族之力,让姜伯公一支在晖州寸步难行,最终灰溜溜地举家搬迁,不知到了何地。
汪家报了案,姜湖成了通缉犯,不知逃向了何处。
“伯母,你就告诉我半夏去了哪里吧,我求求你!”姜海跪在地上磕着头,亦是祈求亦是赔罪。
汪母背过身,不想看见关于姜家的任何人,那怕身后之人曾是被当做半个儿子的姜海。
“看在你和你家人品性不错的份上,让你们继续留在晖州,已是最后的情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话罢,不再给姜海任何开口的机会,汪母命人关上了大门。
周围的街坊交头接耳,“这是第几次了?”
“不记得了,唉,你说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么痴情的人啊!”
“少感慨了,你愿意受汪小姐的罪,也不见得就有为你豁出去脸面的族人!”
“……”
姜海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长街上,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直到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唤了他一声。
“海少爷?”
姜海回头,眼神中恢复了光彩,“管家!”
管家既然来找他,是不是代表……
姜海猜的不错,管家是来向姜海透漏了小姐避世的地方。
“海少爷,错不在小姐,您若是心存芥蒂,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不不不!错的是我,对不起她的人也是我!谢谢管家愿意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她!她一定等我很久了!”
姜海激动地语无伦次,没有注意到管家望着某处角落,微微点了点头。
汪半夏避世的地方就在隔壁山上的一座废弃的尼姑庵中。
姜海行至山间尼姑庵,却见门口有人把守。
带着疑惑姜海抱拳,“请问二位?”
东生与东来齐齐瞧了他一眼,“你可是姜海?”
姜海一惊,“你们认识我?”
“回去吧。”东来指着眼前的山阶,“回去吧,小姐说过,不想见你。”
“不!”姜海摇头,不敢相信,“你帮我禀报一声,你告诉她,是我来晚了,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不见我!”
可无论姜海怎么央求,东生与东来都没再言语。
僵持中,姜海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海少爷?”
姜海回头望去,“小婵?”
“真的是你!你可来了!”小婵高兴地流着眼泪,卸下了身上的柴火堆,一蹦一跳地打开庵门,“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可姜海等来的结果却还是不见。
姜海想亲自去问,门前的两人拦住了去路。
小婵哭着解释,“这是老爷为了小姐的安危,特意安排的护院,你进不来的。”
姜海没有他法,只能干等,等到汪半夏愿意见他的那天为止。
至此,姜海每一日都会带着一捆柴火上山。
待姜海离开后,小婵一拐一瘸地把门口的柴堆拎进门,一身尼姑打扮的汪半夏立刻迎了上去。
两人合力抬到了后厨。
小婵擦着汗捶着腰,长吁一口气,“小姐,都说了,这些粗活我干就好了。”
汪半夏心疼地摸着个头不及自己的小婵,“你腿脚都不利索了,就不要逞强了。”
“没事的,我的腿已经好了!”
汪半夏苦笑,牵扯到脸上狰狞的疤痕。
当初的事情发展的太快,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肚子里的孽没了,小婵的腿也被汪母迁怒打断了。
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再也恢复不了了。
“对不起。”汪半夏再次向小婵道歉。
“是我对不起小姐你。”小婵撅着嘴,忍住想哭的冲动,“小婵失去的是一条腿,可小姐失去的却是爱情啊!”
“小姐,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海少爷啊?”小婵不明白,姜海少爷不嫌弃小姐,为什么小姐还是不愿意打开门去见他呢?
“傻丫头,你家小姐早就死了,这里只有一个静文师太。”
虽然决定不在见他,可每日清晨炊烟袅袅,便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直到有一天,门前再无柴堆;次日,庵里也再无炊烟升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晖州码头上,突然浮现出一具男尸,有目击者称,是一个瘸腿的疯尼姑杀的人。
“那疯尼姑人呢?”
“谁知道上哪里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