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外传来的梆子声刚消落,姜海便习惯地抬头向门外看去,下一刻,姜糖果然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大海哥早。”姜荼看到了人影,口齿含糊地打了声招呼。
“早。”
姜海应了一声,又开始耍起菜刀,利落的“唰唰”切菜声,彻底唤醒了姜糖的瞌睡。
“你怎么在这!”
她从起床后,便一路迷迷糊糊摸到了后厨,见到姜海的身影,脑袋转都不转地下意识打声招呼,完全是因为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可是——
“今天你不是和汪姑娘有约吗?”
如此重要的约会,姜海居然还有心情起个大早,来后厨练刀。
姜糖不得不怀疑,姜海对汪姑娘的感情不纯粹,而有些事情更是还待考验。
“在你心底,烧菜居然比汪姑娘还重要?”
姜糖的脑袋明显还不灵光,拎出来姜父过来人的例子和姜海说教,“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像我爹爹学习!一心扎在研究新菜上,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
在姜糖此刻混沌的脑海里,姜海放着汪姑娘那样的大美人不去幽会,居然还想和灶王爷结亲,明显是傻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姜海摇头浅笑,向姜糖解释,“昨夜睡得熟实,今日都险些起晚了。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多在这里学习一下,毕竟,在老家可没有比伯父手艺还要好的大厨。”
“而且……”
良久,姜海长吁一口气,“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待了。”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了院外长街上的响烈炮竹声中。
恰逢晨风拂过姜海的脸颊,暂时熨贴了他燥热的心。
姜糖用力挥着手,把鼻尖的难闻气味驱走,蹙着眉头边关窗边抱怨,“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么多炮竹声?”
姜海回过神,远远望了一眼墙院之外的热闹,炮竹声过后,随之响起的便是锣鼓喧天的奏乐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有好几户人家想请伯父去掌勺做喜宴。”
“那我爹爹去了哪家?”姜糖忍不住好奇心,打探姜父的去向。
姜海垂着头,神情有些沮丧,“伯父去了很早之前就定下了那家,具体的,我也没有多问。”
姜糖听到暗暗点头,心道也对,她爹爹何时坏过自己的规矩。
察觉到姜海情绪萎靡,姜糖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你是不是也想去?”
姜海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姜糖以为自己猜对了,便开始苦口婆心地向姜海解释姜父规矩有多龟毛,出去做喜宴有多严谨等等……
其实事情和姜糖预想的完全相反。
姜父临出门前,曾问过姜海,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以副厨的身份去参加。
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姜海拒绝了,他不想再给姜父添麻烦。
姜糖说得入神,一抬头,见姜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白费口水了。
连忙舀了一瓢清凉的井水,给自己降降火,随后问起昨天姜伯公唤他过去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姜海举着自己受伤的手,“太爷知道我手受伤后,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碗鸡汤,给我补补。”
姜糖怀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有这么好心?”
“除了鸡汤,他还问你其它的事情吗?”
姜海微微抬头想了想,迟疑道:“喝完鸡汤后,太爷关心我手艺学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出师了,其它事情,好像就没有了吧……”
好像真的没有其它事情吧。
姜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昨日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而且,今早还起晚了。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院外动静的姜糖,没注意到身后姜海的异样,听到他的回话松了一口气。
“没有就好。”姜糖放下心来,拉着姜海向外跑去。
“你要去哪?”
姜糖拉着姜海停在了离长街最近的一处院墙,捂着耳朵挡住外面热闹的吹打声,对姜海大喊道:“你要记得告诉汪姑娘,以后,一定会给她补一个比这更响更热闹的游街!”
姜海也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捂住了耳朵,看着姜糖一张一合对自己说着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碍于姜糖一脸的兴奋之情,他只能点头先应下。
“今天可真热闹,合该咱也掺和一场。”
偏僻的巷子尾,姜湖懒散地倚靠着墙壁,望着长街上的热闹,随口忒了一口吐沫。
今早还没睡醒的时候,被太爷叫醒,并告诉他,姜海和汪家姑娘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害得他们不得不把计划提前,这导致他心情很不爽,可偏偏还有人触他眉头。
永福客栈的伙计双股打颤,战战兢兢地捧着手里的东西,“这位少爷,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做不了,您就放小的一马吧!”
姜湖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做不了?”随后,向静候在一旁的姜福使了个眼神。
姜福掏出一张银票,在伙计眼前不断晃悠,“只要你按我们计划去做,把这包药下在护卫的酒水里,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在客栈里当伙计,肯定是要识字的。
所以,银票上标注的“壹佰俩”,他还是知道的。
没有再犹豫,伙计把药包从善如流地收进怀里,抬手准备接银票的时候,姜福却躲了过去。
“事成之后,这钱才是你的!”
“不行!”伙计明显不想做亏本的买卖,“若是事成之后,你们反悔赖账,我该怎么办?”
“呵!”姜湖直接嘲笑伙计的短视,“事成之后,小爷我肯定会好好赏你的!”
姜福也是个人精,看出了伙计的不情愿,想了想,当着他的面,把手里的银票一撕为二。
“哎,你怎么撕了?”
“这可是一百两啊!”
伙计心疼地把“两张”银票抢了过来,哆嗦着手,可惜怎么拼都拼不上,气得抬头红着眼瞪向姜福。
姜福一脸淡定地抽过来半张银票,“钱庄里有个规矩,银票有破损也能兑换。”
“我们一人一半,事成之后,这一半再给你。”
末了,看着伙计一脸肉疼的模样,姜福假惺惺地说道:“若不是你担心我们赖账,我也不会来这招。”
无奈,伙计咬着牙领着姜湖先去客栈里埋伏起来。
交给伙计的药包,无色无味,就连银针也查不出毒素。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护院,还是闯荡江湖的镖师,都不会察觉到任何问题。
这也是姜伯公放心把下药这件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伙计去做的原因。
天字一号间,小婵正娴熟地为汪半夏梳妆打扮,见自家小姐今日出奇地挑剔自己的手艺,着实有些委屈。
“小姐,天色都这么晚了,你打扮的如此好看,也没人能看见了吧。”
谁说没人看啊?
汪半夏嘴角轻启,无声嘟囔了一句,抬手轻托着刚挽好的发髻,左右对着镜子来回看着,还是不满意,又拿起几根玉簪不断比量,“小婵,你说哪一根最好看?”
对于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汪半夏既忐忑又有些期待。
却不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不明所以的小婵叹了口气,接过簪子为汪半夏在发髻上一一试过。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想她家小姐今晚费心梳妆是为了什么。
小婵正苦恼时,听到了窗外传来了声响。
“两位大哥,今日天热,我们掌柜特意熬了些绿豆水,我知道两位不易走动,便给你们端了上来。”
说话间,伙计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二楼的栏板上。
托盘里不仅有一壶绿豆水,还有几只倒扣的瓷碗,“这绿豆汤此时正是入口的好时候,再放置一会儿,恐怕又要泛起热气。”
临走前,伙计还提醒道:“两位莫要辜负了我家掌柜的一点心意。”
东生与东来对视了一眼,收下了掌柜的好意。
躲在楼梯下面的死角处,伙计捂着左胸的位置,深深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