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季节,路上行人也少,许棠立在官道旁远望,层林点翠,深深浅浅的枯色不知从林间哪一处绽开,染编了群山。
两人捧着一锅爆米花,百无聊赖,你一把我一把,吃甜了就喝水,水喝多了接着吃,不到半个时辰就腻味得不行,任凭许棠是连哄带骗,阿温也一点不吃了,连金珠都驴头直摇一步□□。
剩了还有一个苞谷,许棠等着拿回去在家里做新鲜的给宁儿他们母子吃,手里的这点也不甚稀罕。所以当那疾行扬起一片烟尘的马车咕噜咕噜又掉头回来的时候,许棠全当做个顺水人情,捧着半锅爆米花往前一递。
“客官来点么?”
马车样式不算简陋,虽然看起来低调,没有当初王府来的那辆精巧,可看着温润解释的木材,想必也是个小小的富贵人家,许棠顺水人情的想法转而即使,当即决定做回奸商。
赶车的伙计停稳当,车帘一掀开,里头下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墨衫银冠皂靴,看起来就是个讲究人。
他立在许棠摊子面前,略微狐疑地端详了一会儿,阿温警觉地挡在了许棠面前。
只见他闭眼吸了一口气,道:“好香。”
许棠当即觉得有戏,端着锅从阿温胳膊下钻过去,再近点就要把锅扣到人脸上了:“客官好眼光!这是小摊新出的吃法,三十文一份绝不亏,可要尝尝?”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遥遥头,伸手一指许棠闭着盖的茶桶:“我是说姑娘这茶,很香。”
端着爆米花的许棠一愣,这茶水摊子支了这么些时日,九成的人从面前过去了,对这十文管饱的茶水不闻不问,还有一成的会停下来,听许棠忽悠两句酸诗,附庸风雅来两句不错不错,其实许棠都知道,这头一回品茶能品个屁出来,撑面子罢了。
这倒是头一回,有人上来就能说出她泡的茶香。
她有些狐疑,这人不像从前来过,要是来过她必定记得。
“哦?那客官说说我这茶香在何处?”
“清香雅正,余味幽长,即便是如此甜腻的吃食在鼻尖,也掩不住。”
这回轮到许棠惊讶了,原以为此处茶文化尚未兴起,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行家。
“客官还真是行家。”
那中年男子也不托大:“行家说不上,只是年轻时在蜀中游历,有幸品尝过一番罢了,这个问道对我胃口,尝过便记住了。”
既然如此,许棠同他开门见山:“这茶水泡了有些时候了,客官可要尝尝?”
中年男子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银钱递上:“两人的。”
驾车的伙计谢过主子,牛饮般用来解渴,一会子功夫咕咚咕咚喝了三碗。
那男子端了茶碗,在鼻尖绕过香气,微微呷上一口,倒是有那么两三分品味的架势。
许棠想了想成日耗在这路边也没什么收成的摊子,问道:“我瞧客官是个真真正正会品茶的,我家中制了茶叶,客官要的话,后日还来此处,我全数卖给你便是。”
明日说好了要同何云锦赶集去的,许棠不摆摊。
中年男子笑笑:“我要买也用不着这么霸道,喝多少买多少,常来便是了。”
靠在马车上歇息的小伙子跳起来:“老爷,咱不走了么,不是您说滇南城要变天才走的么,咱们才走多远啊,这不还在滇南的地界儿上么?”
中年男子放下茶碗:“不走了,再往南就是夷人的地界了,我就是从这儿去的滇南,回来待着也舒服些。”
许棠听不明白什么走啊留的,着急解释:“客官实在是不巧,这批茶叶您要不买的话,再喝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那茶园子失了火,不大一片都快烧没了,客官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中年男子面露些惋惜,瞧着碗底悠悠的茶叶:“是可惜了,我还说可以同姑娘做一笔长期生意的呢。”
许棠不敢给他准话,万一她鼓捣小吃食发了财,重新捡起制茶的事说不定猴年马月了,可不能让人白等。
中年男子放下茶碗:“那敢问姑娘庆安镇上如何走,我去镇上安顿一番,后日再来向姑娘讨茶叶。”
许棠顺着官道遥遥一指:“顺着这条道,绕到山后面便不远了,后日我就把家中茶叶全带上,就在此恭候了。”
中年男子肯首,上车拜别,车轮滚滚向前,碾在夕阳的余辉上,许棠拍拍阿温的头:“走,咱们也收拾东西回家去。”